药材库“灵须根”风波,最终在李医官铁青着脸、连拖带拽地将小泉“请”出库房,并严令其“未经传唤,不得再踏入库房半步”后,算是暂时告一段落。至于那位脸绿了又白、白了又青的老库吏后续是否需要压惊茶,就不得而知了。
小泉被“押解”回他那简陋的宿舍,心中仍满是不解与委屈。他反复向闻讯赶来、一脸无奈的苏弘文解释:“苏伯伯,那‘灵须根’确有萝卜底味,存放之法绝对有误,我敢以师父的《百草经》起誓!”
苏弘文扶着额头,只觉得这几日叹的气比过去一年都多:“小泉啊小泉,那是贡品!贡品懂吗?就算它真是萝卜,陛下说它是仙草,它就是仙草!你……你少说两句吧!明日辰时,太医局有晨会,王大人亲自主讲,你可万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晨会?王大人主讲?”小泉眼睛又是一亮,“是讲解疑难杂症,还是辨析药性?这个好!”
苏弘文看着他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只能再三叮嘱:“记住!多看,多听,少说话!最好,一句话也别说!”
翌日,辰时初刻。
太医局最大的那间值房内,已是济济一堂。上至几位太医丞,下至有品级的御医、医官,以及像小泉这样寥寥无几的“额外见习生”,全都按照品阶高低,屏息凝神,垂手而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重的恭敬。
小泉被安排在靠近门口、最不起眼的角落,阿蛮和鹦鹉自然被勒令留在宿舍。他学着旁人的样子站着,好奇地打量着这阵仗。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咳嗽声,王太医令身着正式官袍,面容肃穆地踱步而入。所有人,除了小泉慢了半拍,皆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参见王大人!”
王太医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在小泉身上略微停顿了零点一秒,微不可察地冷哼了一声,这才走到前方早已备好的讲案后坐下,清了清嗓子。
“今日,我等研读《内经·阴阳应象大论》篇。”王太医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压迫感,“‘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此乃医道之总纲,诸位需悉心体悟……”
晨会开始了。
王太医引经据典,从《内经》讲到《难经》,从《伤寒论》扯到《千金方》,言辞古奥,理论精深。他不仅讲解文意,更结合宫廷贵人们的脉案,阐述其用药之精妙,君臣佐使之配伍如何暗合天地至理,言语间充满了对前辈大医的敬仰和对皇家医术的推崇。
起初,小泉还听得聚精会神,努力想从这些华丽辞藻和复杂理论中,捕捉到治病的真谛。他竖起耳朵,眼睛瞪得溜圆。
但听着听着,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位王大人,讲“阴阳”,能从盘古开天辟地讲到当今陛下圣体安康;讲一味“桂枝”的用法,能牵扯出三皇五帝的德行……半个时辰过去,真正的病理分析、用药心得寥寥无几,满耳都是“圣人云”、“经典曰”、“陛下洪福”。
这哪里是讲医?这分明是在……念经啊!还是那种最枯燥、最催眠的经文!
小泉只觉得那些之乎者也、阴阳五行的词汇,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在他耳边盘旋飞舞,搅得他脑仁发胀。他试图理解那些华丽辞藻背后的实际意义,却发现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他习惯的是“此症为何,此药何用,如何施治,立竿见影”的山野直白,哪里受得了这等层层包裹、故弄玄虚的官样文章?
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周围那些太医、医官们,虽然也都正襟危坐,但眼神大多放空,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学术氛围”,各自修炼着“睁眼睡觉”的绝技。
可小泉没这本事。他的纯粹,在此时变成了致命的弱点——困了,就是要睡!
于是,在王太医正讲到“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这段他极为推崇、每年都要拿出来讲上几遍的至理名言时……
一阵极不和谐的声音,从值房角落,幽幽地响了起来。
“呼……嘘……”
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值房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是鼾声!
起初只是细微的、试探性的呼吸加重。但很快,或许是找到了节奏,那鼾声变得均匀、沉稳,甚至还带上了几分悠扬的转调。
“呼噜……嘘……呼噜噜……”
这鼾声,与王太医那抑扬顿挫、引经据典的讲课声,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极不协调的“二重奏”。王太医每停顿一下,那鼾声便适时地填补上空白,仿佛在为他伴奏。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射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个靠在墙角,脑袋歪向一边,嘴巴微张,睡得正香,甚至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晶莹亮光欲坠未坠的林小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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