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缓缓沉降,露出满目疮痍的战场。
那曾硬抗神臂弩,气血如烘炉的伟岸身躯,此刻倚靠在一片断墙之下。
淡金色的血液自胸前恐怖的剑创不断渗出,晕染了破碎的砖石。
罗汉金身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带着不屈的桀骜。
妖尸古尘周身死气收敛,银袍在微风中拂动。
他眯起那双猩红的眸子,扫过邢百川重伤的躯体,又瞥了一眼青衫剑客消失的方向,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打破了沉寂:
“啧啧……看来除了老夫这枚不受控的棋子,沐国公府还藏着更锋利的刀。”
“邢百川,早与你说了,刚不可久,强极则辱!”
“你偏生不信,自恃武力,独闯龙潭,如今陷入这十死无生之局,可曾后悔?”
邢百川闻言,非但没有颓丧,反而咧嘴一笑,露出沾染金血的牙齿。
声音虽因伤势而低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洞察:
“后悔?老妖怪,你懂什么?”
“我既承【罗汉】道果,便知此路艰险。”
“降龙、伏虎,乃护法神通,亦是磨砺道心之劫。”
“若能于万军围困,强敌环伺之中,再斩一尊如你这般的‘大魔’,护持心中之道不退转,再得护法一尊……则外魔尽消,内证菩提,立地成佛,亦非虚妄!”
他喘息一下,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仿佛那致命的创伤反而点燃了他最后的意志:“哈哈……咳咳……只差一线!只差那一线罢了!”
“若非那藏头露尾之辈……今日,便是吾证道之时!”
妖尸古尘那金属摩擦般的笑声戛然而止。
银发后的目光剧烈闪烁了一下。
他沉默了。
倘若没有那第三方介入,让邢百川在与他这前朝巨擘的生死搏杀中战而胜之。
随后夺走那蕴含奥秘的“奇石”。
凭借【罗汉】道果的玄妙,此人或许真能打破藩篱,在这污浊红尘中,硬生生走出一条直达彼岸的道路,成就一尊真正的,行走于人间的陆地真佛!
想到那种可能,即便是他这等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心中也不由泛起一丝寒意与一丝极其隐晦的羡慕。
“正是如此……所以才没人希望你真的功成啊。”
古尘最终只是唏嘘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
如此豪雄,纵然是他这种活了数百载的道孽,心中对其也是颇为尊敬。
寻常人想要走通这条路,实在是太难了。
莫说邢百川是从平民一路上走出来的,就算是那国公府的公子,他们想要真正走上这条路,也谈何容易?
否则的话,这世上道果之主,最终能够彻底炼化,成就一番无上伟力的人,也当是不少才对。
可现实并非如此。
能得道果垂青,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更遑论想要在道果的修行之中坚守本心,走到彼岸?
多的是他这种在修炼途中就迷失自己,或是因为外力,断了自己根基之人。
最终也就只能成为这煌煌天地之间的一尊道孽罢了。
他未能再多说什么,似是不愿再看这注定陨落的豪雄最后一眼,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身形一晃。
遂即化作一道暗淡的银灰色流光,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迅速没入残破的府衙深处,消失不见。
身为半具道孽,他看似凶狂,实则枷锁在身。
终究难以真正脱离掌控,需看国公府的脸色行事。
外人只道他是被镇压不死,离开之后就能重获自由。
却不知,他能不死,仰仗的也是国公府。
他说到底,就不过是国公府内豢养的一条狗。
除非自己不想再活下去,否则又怎么能轻易的脱离开国公府的掌控?
妖尸古尘刚一消失,场中那令人窒息的对峙氛围陡然一变!
“邢百川身受重伤了!他眼看着已经快不行了!”
有人突然开口说道。
这一下,便登时点燃了周遭一众先前被吓破了胆子的家伙们的内心。
“杀了他!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这还算是要点颜面的。
“国公府有令,取邢百川首级者,赏万金,授游击将军!”
这就是直抒胸臆,想要在朝廷里往上爬的。
“平岗寨大龙头的脑袋,是天大的功劳!兄弟们,上啊!”
剩下的这些人,还有生怕邢百川的伤势不够严重,自己过去依旧会死,便吆喝着让人跟着他一道冲上前去,一起灭杀邢百川,给他当个探路的。
先前大战吓得肝胆俱裂的官兵、衙役,以及一些被征调来的地方豪强及其手下。
此刻眼见那尊如同魔神般的巨枭气息萎靡,靠墙呕血,贪婪与对功劳的渴望瞬间压过了恐惧!
不知是谁先发了一声喊,数十名穿着号衣的官兵率先红了眼,挥舞着刀枪,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嗷嗷叫着从藏身处冲出。
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向那倚在断墙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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