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且先候上片刻。”
妖尸古尘突然开口,浑身上下的杀气都一下子尽数收敛起来。
“难得又见一道果之主,你我倒不如坐下谈谈,反正生死搏杀,也不急于一时。”
“若是就这么打死了你,人间少了一尊人杰,我吞了你这道果,也多少有些欠缺了滋味,无趣的紧。”
妖尸古尘这番话语打破了生死相搏的紧张氛围。
此言一出,莫说远处观望的众人,就连邢百川都微微一怔。
“也好!”他咧嘴。
纵然妖尸古尘有他的计划,邢百川也怡然不惧。
正好他心中也有困惑,需要从这同为道果之主的人身上,得到解答。
长街之上一片狼藉,断壁残垣,烟尘尚未完全散去,偶有风吹过,卷起焦黑的灰烬,更显荒凉死寂。
长街远处一家招牌歪斜,门板破损的“清源茶馆”,倒还勉强撑着个门面。
这茶馆不大不小,往日里也算热闹。
但在此刻宛如修罗场的道城中,它是如此突兀。
整座茶馆空空荡荡,唯有临窗的一桌,坐着两个身影——刚刚还在进行生死对决的邢百川与妖尸古尘。
茶楼的掌柜和仅剩的一个小伙计,被从后院揪了出来。
他们两人被骇的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颤抖。
几乎是凭着本能,战战兢兢地端上粗瓷茶壶和两个还算完整的茶杯。
四先生与知府两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还是喊打喊杀,打的天崩地裂,下一刻竟会选择对坐饮茶?
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一时间都呆立当场,似乎事情开始朝着不受他们控制的地方去了。
哪怕官场上见惯了表面和气,背后捅刀。
但这等变脸如此之快,竟还敢在阵前煮茶的举动,依旧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邢百川庞大的身躯坐在普通的木椅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端起粗瓷茶杯,看着里面浓得发黑的茶汤,打破了沉默。
“老前辈,喜好喝这般浓茶?茶太浓,不觉得苦涩刺喉吗?”
古尘伸出那干瘦、指甲卷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金石摩擦般的声音似乎也柔和了些许:“谈不上喜好,只是不讲究罢了。”
“也有好多年,未曾尝过这人间烟火滋味了,倒是有些想念。”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回忆:“前朝还在时,京都的那些王公贵族,饮茶太过讲究。”
“一盏清茶,前后需上百人伺候,历经数十道繁琐工序,如同进行一场盛大仪式,太也迂腐,我不喜欢。”
“一口茶而已,竟需这般奢华吗?”邢百川嗤笑一声,带着草莽的直率,“再如何折腾,最终入喉的,也不过是一口茶汤罢了,只是苦了那些下人,为了贵人们一口茶的体面,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辛苦。”
古尘呵呵一笑:“规矩就是如此,天有天的规矩,人也有人的规矩,各自不同。”
“你得了道果,对这些,应该比旁人看的更清楚些才对。”
说起道果,邢百川也沉默了片刻。
他摇了摇头,又抬眼仔细盯着古尘。
与相同的是,邢百川也出身微末,挣扎于社会底层,只是他们二人的成长路径不同。
古尘是落入匪窝,在血腥与背叛中求生。
而邢百川,则有着另一番际遇。
邢百川目光投向窗外破碎的天空,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追忆。
“我是被家里实在养不活,爹娘含着泪,用几斗米换给了路过化缘的游方僧,最终送到了一座还算香火鼎盛的寺庙,成了个最低等的小沙弥。”
“寺庙里,日子清苦,但至少能吃上口安稳饭,不必担心随时饿死冻毙。”
“每日里挑水、劈柴、扫地、念经,看着那些披着华丽袈裟的师父们,接待着一波又一波前来上香祈愿的达官贵人。”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困惑与积压已久的愤懑。
“我见过穿着绫罗绸缎的夫人,为求一子,一掷千金,香油钱能堆成小山,见过前呼后拥的官老爷,为保仕途顺畅,许下宏愿,捐资修缮佛殿,金身塑佛……”
“他们动动手指缝里漏出的钱财,就足够山下那些面黄肌瘦的佃户,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的流民,活上十年,百年。”
“老前辈,你说这道果到底是为何而来,我等又为何能得道果垂青?”
“这方世界到底是如何运转?竟会是一边朱门酒肉臭,一边路有冻死骨。”
“为什么那些念着慈悲佛祖,受着万民供奉的贵人,他们的慈悲却照不到那些真正需要一口饭食的穷人身上?我从小就在想,这世道,不该是这样!”
“它,似乎也是这样想。”
邢百川这一个“它”,显然有所指代。
倒是妖尸古尘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邢百川继而又沉声问道:“我想问,前朝之时,这道果也如同今朝这般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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