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解元乃本次乡试魁首!这桌庆功酒,合该由陆解元请客才是!”
李家二郎果然是个长袖善舞、好交朋友的性子,言语间带着一股天然的亲近感。
他大笑着站起身,亲热地把住陆沉的手臂,将他往席间最尊贵的主位上引去,动作自然熟稔,仿佛多年老友。
“自是无妨。”
陆沉也不推辞,朗声一笑,顺势在主位落座。
“今日能与诸位同年同窗欢聚,是陆某之幸!诸位兄弟大可敞开吃,放开喝,一切开销,陆某包了!”
他豪爽地一挥手,引得席间一片叫好声,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几轮觥筹交错,酒过三巡,彼此间的生疏感渐渐消融。
李大郎作为在座年岁较长、性情也更为持重之人,便充当起引荐的角色。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始逐一介绍:
“陆解元,这位是王铁手王兄,其父乃是我县户房经承王典吏,一手手上功夫确实了得。”
一位面容精干、手指骨节粗大的青年向陆沉抱了抱拳。
“这位是赵书行赵兄,赵兄的伯父,乃是县衙刑房那位赵老书办。”
一位气质略显文弱,但眼神清亮的青年微笑颔首,抱拳一礼。
“还有这位孙齐孙兄,其叔父在县大牢当差多年,是位经验丰富的老牢头。”
一位身材敦实、面相沉稳的青年起身拱了拱手。
“这位是林兄……”
“这位是周兄……”
随着李大郎的介绍,陆沉心中了然。
与之前结交的那些商贾“富二代”的圈子截然不同。
今日这包厢里,坐着的皆是此次武举中脱颖而出的“同年”,也同时是安宁县衙胥吏阶层的子弟,应该算的上是“吏二代”了。
他们的父辈、伯叔或亲族,无不在县衙中占据着一席之地。
或是掌管钱粮户籍的经承、书办,或是奔走缉拿的捕快、快手,再不济,也有在牢狱、驿站、库房等处担任头目的关系。
这些人脉网络,深扎在安宁县,构成了县衙运转的底层力量,能量不容小觑。
酒酣耳热,气氛愈加热络,话题也终于从风花雪月、武艺切磋,转向了更为现实、也更为迫切的核心。
那便是关乎所有人前程的“跑官”!
李大郎放下酒杯,脸上轻松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他环视众人道:“诸位同年,功名到手,固然可喜可贺,然则,这功名,可还并非官位。”
“正如俗语所言,一个萝卜一个坑,我等虽得功名,有了做官的资格,但这‘坑’,何时能空出来?何时又能轮得到我等头上?”
“十年八年苦等,熬白了头,最终蹉跎一生者,大有人在!”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席间热烈的气氛顿时冷却了几分。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孔上,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功名到手只是第一步,真正的困难,是如何将这功名兑换成实打实的官身印绶。
“诸位同年,欲求上进,无非两条路可走。”
他竖起一根手指:
“其一,便是继续苦熬,入京赴考!”
“若能金榜题名,得中武进士,乃至摘得武状元、武榜眼这等魁首,得以金殿面圣,那前程自是一片坦途,何愁无官可做?”
席间众人闻言,脸上却并未显出多少喜色。
谁人不知,这入京大比,汇聚天下英才,可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其难度,足以筛掉九成九的人!
所需耗费的资财、人脉、机遇,更非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吏二代”所能轻易企及。
李大郎放下手指,声音低了些道:“这其二嘛,便是跑官!”
李大郎旁边那唤作赵书行的青年显然对其中门道更为了解,他接口道:“没错,只是这跑官二字,听着简单,实则大有乾坤!”
“只提着重礼、揣着银子,傻乎乎登门就能成事的,那基本不可能。”
“官场之中,讲究的是个知根知底,不是一条线上的,谁敢轻易收你的银子?上去赶着送钱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能全收?提着猪头肉找不着庙门才是常事!”
他呷了口酒,顿了顿之后,继续开口说道:“这跑官之道,首重门路。”
“其一,便是地方官保举,若能被县尊这等地方主官看中,认为你德才兼备,便可保举上去,经转运司考察后,直送礼部参加特考,一旦录取,名次往往能拔高不少,等于有了插队的资格!”
众人眼中并没有多少波动。
能被地方主官看中并保举,何其之难?
没有深厚背景或特殊贡献,这等好事岂会轻易落到头上?
“其二,便是苦等吏部大挑!”
另外一人补充道:“每六年一次,由吏部主持面试选拔,这选拔的标准嘛,可就随心所欲得很了!”
“生辰八字不佳的不行,相貌体态不够官威的不行,长得寒碜点,八字不合点,都可能被刷下来,即便侥幸过了,能捞到的官位也多是些清水衙门的正八品教谕,运气顶破天,或许能撞大运补个正七品知县的空缺,那祖坟都得冒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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