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天顾城凝成了实质的墨,浓得化不开。
城南的偏僻院落里,连虫鸣都像是被这片沉重的黑暗压住了翅膀,只剩下几声微弱的颤音。
房间内,顾清姿盘膝而坐,月光是唯一的灯火。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流在空中带出一道极淡的、混合着九种不同色泽的涟漪,随即消散。为期两天的闭关结束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九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相悖的力量,此刻不再像一群各自为政的凶兽,在她的血肉里横冲直撞。在她的意志强行梳理下,它们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微妙的平衡。
控火之心的灼热,被怨灵之力的阴冷所中和;神力臂的狂暴,被轻身术的灵动所牵引;控毒之腺的诡秘,则在破妄眼的洞察下无所遁形。
她的身体,成了一座关押着九头绝世凶兽的牢笼,而她自己,就是那个手持九条锁链的、唯一的狱卒。
这种平衡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精妙程度。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座牢笼,已经快要满了。
“十”。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烙印在她的神魂深处。
每当她感受到力量的增长时,这道枷锁便会收紧一分,提醒着她那条近在咫尺的、名为“异化”的悬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叩门声,打破了院中的死寂。
“叩…叩叩……”
那声音迟疑、怯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敲门的不是手,而是一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枝。
顾清姿的眼睫,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但她那嫁接了【收音蝠耳】后变得异常敏锐的听觉,早已捕捉到了门外那人的心跳。
那心跳,紊乱、急促,却又带着一种她熟悉的、属于阴谋与算计的频率。
是顾远。
他竟然还敢回来。
顾清姿的脑海中,闪过神族遗迹中那张因背叛而扭曲的脸。她记得自己最后留了他一命,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一条还有利用价值的狗,远比一具尸体有用。
她以为他会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得越远越好,没想到,他竟然主动送回了门上。
她缓缓起身,身上没有带起一丝风。走到门前,拉开了门栓。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外,一道人影“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整个人以一种卑微到极致的姿态,匍匐在地。
那人正是顾远。
只是,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了半分当初在死亡森林里,还能与玄宸、顾清姿并肩而行时的精明与从容。他身上那件原本考究的衣袍,此刻已变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与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一股馊味。他的头发凌乱如草,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那双曾经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眼睛里,只剩下被恐惧彻底填满的、动物般的惶恐。
他从死亡森林逃回来,这两天如同地沟里的老鼠,东躲西藏,每一刻都活在被顾清姿找到并碾死的恐惧中。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交出一样让这个女人都无法拒绝的东西。
“清…清姿小姐……”顾远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我……我有一件天大的秘密,要献给您!”
顾清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秘密?”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一条连主人都敢咬的狗,嘴里的东西,我不敢兴趣。”
这平淡的一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顾远的心脏。他全身剧烈一颤,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冷的石阶上,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是一条秘道!一条能绕开顾家所有明哨暗卡,直通……直通神骨融合大典祭坛下方的秘道!”
这句话,终于让顾清姿的眼神,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动。
祭坛?
顾家大典的祭坛,设在守卫最森严的祖祠广场中央,周围不仅有嫡系高手坐镇,更有顾家先祖布下的守护大阵。想要从正面突破,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一条能直通祭坛下方的秘道……
这意味着,她可以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顾清雪的面前。
顾清姿没有立刻追问,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匍匐在地的顾远,任由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分一秒地碾压着他的神经。
顾远快要崩溃了。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巨蟒盯住的青蛙,连血液都快要凝固。他不敢抬头,只能用一种近乎哀嚎的语调,将自己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了出来。
“那条秘道,是几十年前,一些被嫡系打压得喘不过气的旁系前辈,偷偷挖掘的。他们本想作为万一嫡系赶尽杀绝时的最后退路,但后来事情平息,这条秘道就被废弃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入口就在城西一座废弃的酿酒坊枯井里,出口……出口就在祖祠祭坛正下方的一间密室。那密室本是用来存放祭祀用品的,后来也荒废了,绝对不会有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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