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福特轿车像一头闯入羊圈的黑狼,在柳树湾泥黄色的土路上缓缓行驶。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沉闷的颠簸声。
村民们像受惊的兔子,纷纷从田埂上、院门口缩回头,躲在暗处,用惊恐和好奇的目光,目送着这个钢铁怪物。
孙大成站在高处,一动不动。那辆车从他面前驶过,带起一阵尘土。
车里的人没有看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朝着村子东头开去。
“什么意思?”
孙大成心里一阵疑惑。
“难道不是冲着我来的?”
他身后的王玉霞和桃花也满脸不解。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不远处的墙角探出头来,是黄仁贵。
他也正死死地盯着那辆远去的轿车,脸色比纸还白。
孙大成回头,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黄仁贵,然后对王玉霞和桃花沉声吩咐:“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待在原地,我去看看!”
说完,他没再理会任何人,迈开步子,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他没有跑,只是走着,但每一步都像尺子量过一样,稳稳地缀在车后。
他要看看这车里的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轿车最终停了下来。停在了村东头,那三间崭新的瓦房前。
那是黄仁贵为了笼络他,给他盖的房子。
孙大成的心猛地一沉。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先下了车,快步绕到后座,拉开了车门。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中山装,身形挺拔,只是一个背影,就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孙大成停下了脚步,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这个背影,让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那个高大的身影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瓦房门口。就在他抬手准备敲门,侧过脸的一瞬间,孙大成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张脸,饱经风霜,比记忆里成熟了许多,但那熟悉的轮廓,那紧抿的嘴唇,那深邃的眼睛……
“哥?”
孙大成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心脏狂跳,喉咙里像堵了一团火。
是他,是那个离家多年,杳无音信的哥哥,孙大来!
他再也忍不住,抬脚就要冲出去。
可脚步迈开的一瞬间,他又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个尘封的记忆,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的脑海。
那是他刚从部队逃回来时,在老家倒塌的屋子那个破旧的衣柜夹层里,发现的一封信。
信是哥哥孙大来写的。信上说,他参加了八路军,正在跟日本人和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让家里人不要惦记。
因为这封信,孙大成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给家里招来杀身之祸。
参加了八路军的哥哥,怎么会坐着保密局的轿车回来?还穿着一身官僚的行头?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孙大成的心里。
难道……他做了叛徒?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
如果是以前,兄弟俩都在国民党的阵营里,那还算是殊途同归。
可是现在,他自己见惯了**的**和黑暗,杀了保密局的人,正盘算着怎么投靠山里的游击队。而他的亲哥哥,却成了他最痛恨的那种人。
孙大成的拳头,在身侧死死地攥紧,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此时,孙大来并不知道弟弟就在不远处,正经历着怎样的内心煎熬。他站在那三间陌生的瓦房前,眉头紧锁。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是村里的二狗子。他看到孙大来,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哎哟!这不是大来哥吗?您可回来啦!”
二狗子点头哈腰,殷勤得像条哈巴狗。
孙大成心里一惊。他知道二狗子这张嘴,藏不住话,三两句就能把自己的事全抖落出去。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他不能再等了。
“哥!”
孙大成大喊一声,从槐树后猛地冲了出去,朝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狂奔而去。
听到这声呼喊,孙大来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来。
……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南京,保密局总部。
一间密不透风的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霉变的味道。孙大来,现在的身份是国防部二厅的上校参谋,正笔直地站立着。他的面前,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将军。
“皖南站,被人连锅端了。站长胡文迁,副站长,连同所有人员,一共二十七口,全死了。站里所有文件,付之一炬。”
将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这是局座成立以来,最大的丑闻!”
孙大来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如水。
“现在,我任命你为皖南站新任站长。”
将军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他。
“你的任务,第一,重建皖南站;第二,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要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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