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迁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他身后那两尊铁塔似的特务也跟着走了。院子里紧绷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玉霞姐!”
翠花第一个冲了过来,桃花和其余的姑娘们也瞬间围了上来,像一群受惊的麻雀,把王玉霞团团围住。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是不是逼你了?”
“玉霞姐,你别怕,大不了我们跟他拼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像一锅滚开的水,浇在王玉霞已经乱成一团麻的心上。
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真切。她只是摆了摆手,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都出去,让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们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空洞得吓人的眼睛,都住了嘴。
她们能感觉到,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已经压在了这个平日里最沉稳的王老师身上。
翠花还想说什么,却被桃花拉了一把。桃花冲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众人默默地退了出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王玉霞转身,回到屋里,伸出手,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力气,将房门背后的门栓,“哐当”一声插上。
这声闷响,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是阳光和姐妹,门内是她一个人的地狱。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她把脸埋在双膝之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房间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胡文迁的每一句话,都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我想娶你为妻。”
“我不在意你喜不喜欢我。”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保证,他很快就能从牢里出来。”
“他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
这是一笔交易。一笔**裸、不带任何温情和伪装的交易。他要她的身子,用孙大成的命来换。
她不答应,孙大成就会被关死在牢里,或者像胡文迁说的那样,被送到军法处,然后消失在某个不知名的战场上。
一想到孙大成那张沉默而坚毅的脸,可能会因为她的拒绝而沾满血污,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可如果她答应……
一想到胡文迁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充满占有欲和算计的眼睛,一想到要和那样的男人同床共枕,成为他的妻子,她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只想呕吐。那是比死更可怕的屈辱。
她的人生,什么时候走到了这一步?她只想安安分分地过着日子,守着这个家,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待她?
她想到了父亲王郎中。在杨柳镇,父亲那副喜不自胜的嘴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为了攀上高枝,为了那十万大洋,他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卖了。
她又想到了公公黄仁贵。在黄家大院,那个肥胖的老人,一定也是用同样狂喜的心情,把自己当成一件货物,交易给了保密局的站长。
父亲,公公,这两个世俗礼法上最有权决定她命运的男人,都亲手把她推向了火坑。她没有任何退路了。
夜色一点点深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王玉霞就那么坐着,从白天到黑夜,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她想了很多。
胡文迁说,他不在意她喜不喜欢他。这句话,是最大的羞辱,此刻却像一根冰冷的稻草,让她抓住了。
不在意,意味着她不需要伪装,不需要讨好,不需要对着那张让她恶心的脸挤出笑容。
她可以当一个木偶,一具行尸走肉。她的身体属于他,但她的心,她的恨,可以永远属于自己。
她又想,自己算什么呢?一个守了多年寡的女人,在这乱世里,女人的命本就如草芥。胡文迁虽然是魔鬼,但他有权有势,嫁给他,至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没人敢再欺负她和女儿。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光。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卑微,如此会自我安慰了?
不,不是为了这些。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她是为了孙大成。
为了那个给她带来阳光和希望的男人。
为了那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沉默地站在她身后,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这份感情,她一直藏在心里。
现在,轮到她来还了。
她想,如果用自己这个残破的身子,用自己这后半生的屈辱,能换回他的平安,能让他继续活下去,那这笔买卖,是值的。
虽然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女婿。这段尴尬的、不容于世俗的情感,她自己也一直在拒绝,一直在逃避。她骗自己那是倚重,是感激。可午夜梦回,那张沉默的脸总是挥之不去。
或许,嫁给胡文迁,也是一种了断。
对自己,对孙大成,都是一个了断。
她嫁了人,他就该死心了。他那么好的人,应该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好好过日子,而不是被她这个寡妇牵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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