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梅不停地擦着眼泪,可那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怕穷,不怕苦,甚至不怕死。可她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关怀。那一句“我的学员”,比最烈的酒,还要烧心。
“恩人……恩人呐!”
角落里,一直挣扎的老蔡头,终于用他那双枯柴般的手臂撑起了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就要对着孙大成跪下去。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感激。
“蔡叔!千万不要!”
孙大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老蔡头那轻飘飘的身体。他心里一酸,这老人,怕是连一百斤都没有。
“使不得,使不得!”
“使……使得!咳咳……使得!”老蔡头抓着孙大成的手,力气却出奇地大,“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是活菩萨……”
孙大成心里不是滋味。他也是穷苦人出身,知道这一跪的分量。他只是做了一件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却承受不起一个长辈如此重的礼。
“这样吧!”
孙大成打断了老蔡头的千恩万谢,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和?
“我去拿。你在这里,陪着你爹,陪着你弟弟。”
说完,他不再给蔡家人任何反应的机会,转身便走出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再次融入了无边的寒夜。
他心里不好受。
自从成了黄仁贵的“孙女婿”,吃穿不愁,他似乎真的快要忘记了,自己也曾在那样的泥潭里挣扎过。他忘记了饥饿的滋味,忘记了寒冷的刺骨。
王玉霞是对的!
他这个教官,当得太不称职。
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孙大成没有回黄家大院,而是借着依稀的星光,朝着村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要去看看,看看他手底下这十个姑娘,她们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一晚,孙大成注定要奔波。
他像一个沉默的巡夜人,将十个学员的家,挨个走访了一遍。
好在,大多数姑娘的家里,虽然清贫,但比起蔡梅家那绝望的光景,总归还能凑合。至少,她们的屋子不至于四面漏风,年夜饭的桌上,也还能看到一点荤腥。
当他走到村东头,看到尹家那座还算齐整的茅草屋时,脚步顿了顿。
屋里透出的灯光,比别家要亮堂许多。
他推开虚掩的院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屋里的尹其怀。
尹其怀也看到了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猛地站了起来。
“大成!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坐!”
他的热情,让孙大成有些不自在。
“爹,谁啊?”里屋传来桃花清脆的声音。
话音未落,桃花就像一只闻到花香的蝴蝶,从门帘后轻快地飘了出来。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是孙大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秒,巨大的惊喜,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脸颊上,飞起两抹动人的红霞。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会主动出现在自己家里。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爹的话起作用了吗?他想通了?他是来……
桃花的心,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紧张地绞着衣角,低着头,不敢去看孙大成的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地向上扬起,那份娇羞和窃喜,根本藏不住。
“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尹其怀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孙大成拉进了屋,按在了饭桌旁的板凳上。
“桃花,快,给教官倒酒!”
尹其怀硬是强留,孙大成推辞不过,只得坐了下来。
桃花端着酒杯过来,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她将酒杯递到孙大成面前,两人指尖不经意地一碰,桃花像是触了电一般,飞快地缩回手,脸更红了。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再看看孙大成那略显僵硬的坐姿,尹其怀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端起自己的酒碗,哈哈一笑:“大成啊,什么也别说了,这碗酒,我老尹敬你!为了你救了桃花的命,也为了……你今天能来!”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孙大成看着桃花那双水汪汪的、满是期盼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再多待一秒钟,尹其怀恐怕就要当场为他女儿说媒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猛地站起身。
“尹叔,桃花,我就是路过看看。我不单单是来你家的,我所有学员的家,今晚我都要去一次。”
他语速极快,像是在下达命令。
“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下一家,告辞,告辞!”
说完,不等尹其怀和桃花反应过来,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出了尹家大院,消失在夜色里。
只留下桃花,端着空酒杯,愣在原地,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变成了错愕和失落。
要说这十个学员里,日子过得最好的,还得是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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