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绝地边缘,煞气如浓稠的墨雾,永无止境地翻涌,将天地吞噬进一片绝望的灰蒙。焦黑皲裂的大地,宛若巨兽腐烂的躯壳,狰狞地蔓延向视野尽头。其上,天门之战的残骸触目惊心——崩断的灵剑锈迹斑斑,残留着主人最后的惊悸;焦糊难辨的尸身与破碎的战甲混杂,被煞风缓慢侵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裂痕纵横交错,如同大地上无法愈合的疮疤,无声地嘶吼着不久前那场几乎将中州拖入毁灭深渊的惨烈。
距那片核心修罗场数里外,一处勉强可避煞风的低矮山坳,成了这群败亡者最后的喘息之地。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几簇篝火艰难地燃烧着,火苗被无处不在的阴冷煞气压得低伏黯淡,非但未能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周遭扭曲舞动的怪影投射在岩壁上,更添几分诡谲与凄凉。
数十道身影蜷缩在火光勉强能及的范围内,人人带伤,衣袍褴褛,血污与尘土混合,凝固在脸上、身上。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气味、血腥味,以及更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与悲恸。无人言语,偶尔响起的几声压抑呻吟或沉重叹息,也被呼啸而过的煞风瞬间吞没。他们的目光,或呆滞地望着跃动的火苗,或茫然地投向坳外无尽的灰暗,但最终,总会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与恐惧,悄然转向山坳最深处那个倚靠着冰冷岩壁的身影。
楚狂。
曾经的修罗剑尊,以身化劫,力斩天门,阻断了那场倾世之灾。而此刻,他曾睥睨天下的化天之姿已荡然无存,留下的是一具近乎支离破碎的躯壳。他甚至连维持坐姿都显得无比艰难,大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斜插于身旁地面的血凰剑上。那柄曾饮尽强者血、啸傲九重天的魔剑,此刻亦是光华尽失,剑身上那些原本炽烈如地心熔岩的古老纹路,只剩下游丝般微不可察的暗红,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归于死寂,与他主人的生命一同走到尽头。
他的脸庞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如同最好的寒玉,却透着一股死气。剑眉紧蹙,即便在昏迷与清醒的边缘挣扎,似乎仍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胸膛的起伏微弱得令人心揪,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裂痕,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随之便是新的鲜血自唇角不断溢出,无声地滴落,在那早已被染成暗红的衣襟上,再添一抹触目惊心的湿痕。
经脉寸寸碎裂,丹田气海枯竭,修罗之力那焚天灭地的反噬,几乎从内部将他彻底碾碎。唯一能证明他仍顽强存活的,是识海深处那一缕与血凰剑紧密相连、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共鸣。那共鸣如蛛丝般纤细,却死死锚定着他即将涣散的神魂,护住心脉最后一丝生机不灭。
那是白芷残存于世间的最后痕迹,是她跨越生死界限传递而来的执念。
这微弱的维系,是他沉沦无边黑暗中最重要的一缕光,也是支撑这具残躯不曾彻底崩解的唯一支柱。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涣散的目光费力地聚焦,缓缓扫过眼前这群追随他坠入此间绝境的人们。他们中有自联盟初创便并肩的老面孔,有曾受万象楼庇护如今前来报恩的散修,更有在最终决战时被他的疯狂与意志震撼、从而临阵倒戈的各宗修士……不足百人,伤痕累累,修为残存不一,如同一盘散沙,却又被一种无形的纽带捆绑在一起。他们的眼神里,除了刻骨的伤痛与茫然,还有一种在绝境中仍未彻底熄灭的、微弱却执拗的火光。
墨老,那位手持萧云澜半枚玉珏信物、在最绝望时刻带来些许资源与希望的原万象楼执事,正步履蹒跚地穿梭 在伤者当中。他花白的须发被血污粘结,脸色是掩不住的疲惫与凝重,一边低声指挥着几名略通药石的修士处理最危急的伤势,一边将所剩无几的丹药小心分配下去。每一次动作间隙,他总会抬起头,目光越过忙碌的人群,忧心忡忡地望向岩壁下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焦虑。
山坳之外,夜色如墨汁般彻底浸染了天地,北冥绝地特有的煞风开始了它永夜的嚎哭,声音尖锐而怨毒,卷动着蚀骨的寒意,一**冲击着这摇摇欲坠的临时营地所布下的微弱防护。
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安与寂静,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他们刚刚逃离覆灭的战场,却仿佛又已听到了下一波追杀脚步的迫近,在这绝地与深寒的包裹中,残剑归寂,暗流,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澎湃。
山坳内死寂般的压抑并未持续太久。
骤然间,匍匐在坳口一块巨岩上、负责以残存神念监控外界的年轻修士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惊惧而急剧收缩。他怀中一枚用以示警的“百里蝉”符文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发出几乎要碎裂的刺耳鸣响,冰冷的青光将他惨白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有东西!正高速逼近!”他失声尖叫,嗓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猛地指向煞雾翻滚的黑暗深处,“好快!……是冲我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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