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晋国内部为瓜分郑国遗产而暗流涌动之际,东南之地,被世人认为已随夫差身死、姑苏焚毁而彻底沉寂的吴越故地,并未如表面那般死寂。旧日的仇恨与新的野心,如同灰烬下的火星,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正悄然复燃。
太湖深处,一座偏僻的渔岛之上。这里远离越国主要控制区,岛民多以捕鱼为生,生活闭塞。然而,在岛屿中心一处隐蔽的山谷内,却聚集着数百名神情彪悍、与寻常渔民截然不同的男子。
为首者是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名唤夫概。他身形挺拔,面容依稀有着昔日吴王室的轮廓,眼神中却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刻骨仇恨。他正是吴王阖闾的庶孙,夫差的侄儿。当年姑苏城破,夫差自刎,吴国王族几乎被越国屠戮殆尽,唯有当时年幼的夫概,在几名忠心耿耿的吴国老臣拼死护卫下,侥幸逃出,辗转藏匿于此。
“少主,”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臣,也是这群遗臣的首领胥门巢,沉声禀报,“越贼勾践,如今正与楚国对峙,其国内兵力多调往西境。会稽、吴地守备,较往年空虚。”
另一名臣子道:“我等潜伏多年,联络旧部,如今岛上已有敢战之士五百余人,皆是对越人恨之入骨、愿随少主复国的忠勇之辈!且我们在太湖周边,乃至故吴之地,尚有一些隐藏的据点和支持者。”
夫概抚摸着腰间一柄样式古朴的短剑,那是他父亲,也就是吴国某位公子留下的遗物。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勾践老贼,灭我国祚,戮我宗亲,此仇不共戴天!我夫概苟活至今,只为二字——复吴!”
他目光扫过眼前这些风霜满面却眼神炽热的旧臣:“越人势大,我等不能硬撼。但勾践将注意力投向西方,便是我等的机会!胥门巢!”
“臣在!”
“你带精干人手,分批潜入会稽周边,散播谣言,言楚国即将大举东进,越国前线不利,动摇其民心军心。同时,寻找机会,袭扰越国往西线运输粮草的小股队伍,不必求胜,但求制造混乱,让勾践后方不宁!”
“领命!”
“其余人等,加紧操练,打造兵器。我们要像水鬼一样,在越国这头巨兽的身后,一点点撕咬它的皮肉!终有一日,当它疲惫、当它流血过多之时,便是我等亮出獠牙,光复故国之日!”
吴国的遗孤,并未放弃复仇与复国的梦想。他们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等待着给予越国致命一击的机会。
越国在勾践的统治下,奉行的是高度集权和严刑峻法。为了支撑不断扩张的军事行动和庞大的官僚机构,赋税徭役极其沉重。尤其是吞并吴国旧地后,对原吴地百姓的盘剥更为严酷,视其为二等臣民,动辄加以歧视和压迫。
“大陵之盟”后,越国虽得了昭关,但与楚国的紧张对峙,使得军费开支有增无减。勾践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原吴地,加征“防楚税”,并强征更多青壮入伍或服徭役,修筑堡垒、转运粮草。
在原吴国故都姑苏城外的一处村落,几名老者蹲在田埂上,看着远处官道上又一队被征发的青壮在皮鞭催促下蹒跚前行,眼中满是悲凉。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先是吴王,现在是越王,这税,一年比一年重,这役,永远服不完。”一名老者低声哀叹。
“听说西边又要打仗了,这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咱们村的壮劳力,都快被抽空了。”另一人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怨恨,“早知如此,还不如……唉。”
旁边一个稍微年轻些的汉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前些日子去城里,听到些传言,说楚军厉害,咱们越王前线吃了亏,说不定哪天就……还说太湖那边,好像有以前吴国的贵人……”
“嘘!不要命了!”老者急忙捂住他的嘴,脸色煞白,“这话也是能乱说的?让官府听见,要杀头的!”
但禁忌的言语,往往传播得更快。对越国统治的不满,对沉重负担的怨恨,如同地下暗河,在越国,尤其是在原吴地的民众心中默默流淌、汇聚。夫概等人散播的谣言,恰好为这暗流提供了宣泄的出口和指向。虽然大规模的叛乱尚未发生,但民心不稳的土壤已经形成。
越国朝堂之上,勾践高踞王座,听着大臣们关于钱粮、兵甲的奏报,眉头越皱越紧。灭吴之后,范蠡飘然远引,文种被赐死,勾践大权独揽,但同时也失去了左膀右臂。如今处理起日益繁杂的国政,尤其是经济问题,他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文种在世时,曾为越国制定了一套相对完善的经济管理之法,包括平准、均输、盐铁之利等,使得越国能在战后迅速恢复国力。然而,文种死后,勾践猜忌心重,不愿完全沿用“罪臣”之策,对其政策多有改动,又任用了一些善于逢迎却能力平庸的官员管理经济。
加之连年用兵,尤其是为了应对楚国而维持庞大常备军,耗费巨大。勾践虽竭力盘剥,但国库依然感到吃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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