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碑渗浆
清明的雨丝漫过“石碑巷”的青石板时,石砚之正用软毛刷清理那尊北魏“张猛龙碑”的残拓。拓片边缘突然渗出些米黄色的石浆,顺着碑文中“猛龙”二字的刻痕滴落,在汉白玉碑案上积成个不规则的浆斑,凑近细摸,浆斑里竟嵌着些细碎的石英砂,与巷尾那座废弃石坊地窖里七块残碑的石质完全相同。这是她接管这座碑刻研究所的第七十一天,张猛龙碑拓片是前所长石老爷子的“镇所宝”——那位能从石刻的风化程度“断出凿刻年代”的老石匠,在去年大寒倒在拓碑架旁,手里攥着半截凿子,凿头的石屑里,嵌着点暗红的碎屑,与地窖石壁缝隙里的北魏人骨残片完全吻合。而所里所有带“龙”纹的碑刻拓片(墓志、造像记、摩崖),都在同一夜生出青苔,苔痕的走向组成个歪斜的“7”,与张猛龙碑的碑额龙纹数量完全相同。
石砚之是石刻文献研究员,父亲留下的《石谱》里,夹着张张猛龙碑的线描图,图上碑座的位置用朱砂画着个凿子符号,注着行字:“正光三年,石匠石守山刻此碑,内封七魄,非石氏传人不能闻其声。”而“正光三年”正是北魏六镇起义爆发的年份,地方志记载(据《魏书》残卷整理)那年石碑巷有七位石匠因拒绝为权臣元叉刻制“纪功碑”(实为粉饰镇压起义的暴行),被羽林卫秘密处决在地窖,尸体被砌进了碑座,只有石守山(石砚之的先祖)活了下来,躲在石坊重刻了这通张猛龙碑,从此再没离开过巷口,临终前说“石浆泛红时,就是石匠还魂日”。
“石老师,石浆的成分分析出来了。”助手阿石抱着检测报告穿过摆满拓片的展厅,灰布工装裤上沾着石粉,“含碳酸钙和二氧化硅,是北魏‘青州石’的典型成分。碎屑的DNA序列,与地窖出土的北魏骸骨完全一致。还有,石老爷子的工具箱里,找到七把青铜凿子,凿身都刻着‘石’字,其中一把的柄部,缠着缕麻绳,材质与北魏石匠的工装绳完全相同。”
研究所的老座钟突然“当”地停在巳时,钟摆的影子落在张猛龙碑拓片上,与苔痕组成的“7”重叠处,显出个米黄色的点,与《石谱》里标注的“石心”位置完全一致。石砚之想起石老爷子临终前含糊的话:“石刻会说谎,但石骨不会,每道凿痕都藏着刻匠的泪。”而巷里的老邻居说,石老爷子年轻时总在深夜拓碑,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拓片上,能看见纸页的阴影里浮出模糊的人影,围着石碑凿刻,等鸡叫头遍就消散,只在碑案上留下层黏腻的浆痕,三天不褪,带着砂岩和松烟的混合味。
阿石在张猛龙碑拓片的衬纸夹层,发现了个青石盒,盒盖的纹路是七个凿子的形状,钥匙孔正好能插进那把缠着麻绳的青铜凿子。盒子打开的瞬间,股混合着石腥和霉味的气息漫出来,里面装着七片残破的碑石,每片都用凿子刻着半个字,拼起来是“拒刻伪功”,刻痕的深浅与北魏碑刻的“方笔”风格完全一致,其中一片的边缘,还留着个极小的牙印,形状与石老爷子养的那只老黄狗“石敢当”的齿痕一致。那只狗在石老爷子死后就守在青石盒旁,有人说它误食了石粉窒息而死,石砚之却总在午夜听见研究所传来狗爪扒碑案的声,像在提醒她看某块残碑。
二、石纹记冤
谷雨的夜里,暴雨冲垮了地窖的半面石壁。石砚之将七把青铜凿子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在张猛龙碑拓片周围,拓片突然剧烈震颤,最深刻的七处刻痕(“君”“讳”“猛”“龙”等字的起笔)突然透出红光,红光在墙上投出幅北魏石碑巷的地图,标注着“元叉府邸”“六镇流民藏匿处”“地窖入口”的位置。她按《石谱》记载,将七片碑石拼在地图的“地窖”处,拓碑架突然“咔”地裂开细纹,缝隙里冒出股青烟,烟中浮现出七个模糊的场景:七位石匠围着碑石争执,巷口传来甲胄声,随后人影被拖拽进地窖,青烟瞬间变成灰黑色,顺着缝隙漫出来,在研究所的地面上汇成七个字:“正光三年四月四”。
“这不是普通的拓片,是藏着血誓的证词。”石砚之盯着烟中消散的人影,“先祖石守山将七位石匠的血混进石浆,在刻碑时把他们的抗争凿进字口,用拓片封存最后的呐喊。石老爷子发现的凿子,是第七位石匠的遗物——他不是意外身亡,是被人阻止揭露真相,那些凿子,是他标记伪碑石料场的信物。”她翻出石老爷子的刻碑笔记,最后一页画着幅元叉府邸的平面图,在石料库的位置,标着个红点,旁边写着“七魂聚,石裂时”,字迹被石浆浸染,隐约能看见“元”字的轮廓——正是当年下令处决石匠的权臣姓氏,《魏书·恩幸传》记载这位元氏(元叉的堂弟)因“督造纪功碑有功”被封为“征虏将军”,后代在北魏分裂后改姓“袁”。
这时,七块残碑突然同时发出“嗡嗡”的共鸣,碑面上的青苔被雨水冲刷后,显出层更深的刻字,竟是七位石匠的名字,其中“石匠行会会长王进石”七个字,与《洛阳伽蓝记》里记载的“北魏民间石匠领袖”完全吻合。石砚之将那半截凿子插进青石盒的锁孔,凿头接触到盒底的瞬间,盒内突然弹出七张麻纸,纸上用朱砂画着伪碑的设计图,与元叉墓出土的“纪功碑”残件完全一致,其中一张的角落,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粉末,与地窖石壁上的血渍成分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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