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卷异动
处暑的最后一场暴雨,冲垮了城西“古籍修复社”的后墙。沈砚之蹲在泥泞里,指尖捏着半张从墙缝里冲出的残卷,宣纸上的墨字在雨水里晕开,却奇异地聚而不散,像有生命般在纸上游走。其中“甲戌年,墨噬人”五个字尤其清晰,笔画边缘泛着青黑色的光,用指甲刮去表层墨迹,底下露出更陈旧的朱砂痕,形状像个蜷缩的人影。这是她接手修复社的第三十七天,残卷是前社长柳先生的遗物——那位能“让古籍开口说话”的修复大师,在去年冬至那天倒在修复台旁,怀里紧揣着这卷宋代《墨经》的残页,指甲缝里嵌着青黑色的墨渣,而工作室所有砚台里的墨,都凝固成了人形,五官模糊,却朝着残卷的方向倾斜,像在朝拜某个不可见的存在。
沈砚之是文献学博士,祖父留下的《砚谱》里,夹着张该残卷的拓片,拓片空白处用蝇头小楷注着:“宋熙宁年间,墨工苏东陂制‘还魂墨’,以人血和烟,书之能召故影,非柳氏传人不能控。”而“熙宁年间”正是王安石变法时期,史书记载那年汴京曾发生“墨灾”,有书吏用苏东陂所制墨写字,墨迹竟化作所书之人的模样,随后那些人便离奇失踪,苏东陂因此被流放,还魂墨的秘方也随之失传,只在民间留下“墨影出,生人灭”的传说。
“沈老师,残卷的成分分析出来了。”助手阿墨举着报告单踏过积水进来,白大褂下摆沾着墨渍,“宣纸里掺了蚕丝,所以能防水晕。墨迹含大量松烟和氧化铁,与宋代‘松烟墨’成分吻合,但其中检测出的蛋白质,与人类血液高度匹配。还有,柳先生的工作台抽屉里,找到七枚墨锭,锭底都刻着个‘苏’字,其中一枚的裂纹里,卡着缕灰发,发质与柳先生梳篦里的残留完全一致。”
修复社的老座钟突然“铛”地敲响,钟摆的影子落在残卷上,与朱砂人影重叠的瞬间,宣纸上的墨字突然立了起来,像无数细小的黑虫在蠕动,组成串奇怪的符号。沈砚之想起柳先生临终前的工作笔记,最后一页画着幅砚台的剖面图,砚池深处标着个红点,旁边写着“三研三淬,影随墨出”,字迹被墨渍覆盖,隐约能看见“苏东陂”三个字的轮廓。而附近的老街坊说,柳先生年轻时总在深夜研墨,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纸上,能看见墨迹里浮出人脸,像在与他对话,等鸡叫头遍就沉入墨中,只在纸页留下层青黑色的灰,烧之不散,入水不化。
阿墨在柳先生的保险柜里,发现了个紫檀木匣,匣锁是砚台形状,钥匙孔的纹路与《砚谱》里画的“还魂墨”砚完全吻合。木匣打开的瞬间,股陈年的松烟味漫出来,里面整齐码着七卷残破的《墨经》注本,每卷的末页都盖着枚朱砂印,印文是“苏记墨坊”,其中一卷的注文里,有处涂改痕迹,形状与残卷上的朱砂人影完全一致。
二、墨锭藏秘
入夜后,暴雨渐歇。沈砚之将七卷注本按顺序拼在修复台上,残卷的“甲戌年”三字突然发亮,与注本里的某段注文形成呼应。注文翻译过来是:“还魂墨需以七人血和制,分藏七锭,聚则显影,散则归尘。熙宁墨灾,非墨噬人,乃影借墨还,索当年欠命之人。”
“这不是灾,是复仇。”沈砚之摸着注本里的朱砂印,突然明白,“苏东陂被流放前,用七名陷害他的官员的血制墨,那些官员后来果然离奇死亡。所谓的‘墨影’,是被冤死者借墨迹显形,柳先生修复的残卷,正是记载这桩秘事的关键。”注本的夹层里,藏着张泛黄的药方,写着“以生者血混墨,可破影噬”,药方边缘的指印,与柳先生左手食指的指纹完全吻合——他显然早就知道破解之法,却没来得及使用。
这时,工作室的砚台突然“咔”地裂开,凝固的墨人化作墨汁,顺着桌腿流到地上,汇成条墨色的河,朝着残卷的方向流淌。沈砚之按《砚谱》记载,将七枚“苏”字墨锭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墨锭接触到地面的墨河,突然冒出青黑色的烟,烟中浮现出七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宋代官服,对着残卷跪拜,随后化作墨滴渗入地下,只在原地留下七个浅坑,形状与墨锭底部完全一致。
阿墨在浅坑深处,挖出个陶瓮,里面装着个青铜砚台,砚池里的墨汁虽历经千年,却依然乌黑发亮。砚台底部刻着行小字:“柳氏先祖,守墨七代,甲戌年至,影归本位。”而瓮底的淤泥里,埋着块玉佩,刻着“苏”字,玉质与沈砚之祖父留下的传家玉佩完全相同——她的祖母,正是柳先生的远房表妹,沈、柳、苏三家,竟有着跨越千年的联系。
“甲戌年……”沈砚之翻查日历,脸色骤变,“今年就是甲戌年。”她想起柳先生笔记里的另一句话:“墨影现于处暑,归于冬至,需在九九八十一天内,找到第七人血所制之墨,方可终结轮回。”七枚墨锭对应七名官员,如今六枚已显影,只剩最后一枚,而柳先生指甲缝里的墨渣,成分与这枚墨锭完全一致——他是主动用自己的血,补全了第七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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