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深处,一处相对完好、甚至刻意收拾出几分昔日气象的花厅内,灯火通明,烛影摇曳。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硝烟与血腥,而是混合了酒气、菜肴香气以及一种紧绷的、极力维持的“正常”气息。精致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难得一见的珍馐——清蒸的海鱼、炖得酥烂的兽肉、几样罕见的时蔬,甚至还有一壶温着的、色泽琥珀的陈年黄酒。这在围城月余、早已实行严格配给的潮州府城,堪称奢侈。
这是潮州刺史沈文渊为海城县援军首领林自强父子设下的“接风宴”。作陪的,自然是府城内此刻地位最重的几人:巨象军副指挥使魏铁山、供奉堂血燕、剿兽司荡魔卫副指挥使雷震。几名核心的巨象军校尉、荡魔卫百户也列席末座。林大山、林自强、王猛、柳七娘等东征军骨干也被安排入座。
然而,这宴席的气氛,与其说是接风洗尘,不如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与审视。花厅外,远处城墙方向传来的厮杀轰鸣、蛮兽咆哮依旧隐约可闻,如同沉重的背景音,时刻提醒着众人,这片刻的安宁是何等脆弱。
沈文渊端起温热的酒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文官首领的圆融与感激:“林帅,少帅,诸位壮士,一路浴血,驰援危城,此恩深重。府城困顿,无以待客,些许薄酒粗食,聊表心意,万望莫嫌简慢。请!”他率先举杯。
“沈大人客气!守土抗敌,分内之事!”林自强声音洪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陈腐气,远不如海城自酿的土酒辛辣痛快。
林大山也默默饮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席间一道特殊的菜肴吸引——那是一盘莹白如玉、点缀着几点翠绿的海贝,散发着纯净而浓郁的水元精气。旁边侍立的婢女低声介绍:“此乃‘蓝血珊瑚贝’,生于深海极寒之地,甚是滋养水元。” 就在那婢女靠近,浓郁的贝香混合着深海气息扑面而来的瞬间,林自强体内沉寂的铜鼎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带着贪婪意味的悸动感顺着血脉传递,几乎让他握不稳筷子!经脉深处传来细微的灼热感,仿佛沉睡的巨兽嗅到了诱人的饵食。
他强行压下异样,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
“好!痛快!”魏铁山将杯中酒一口闷掉,蒲扇般的大手抹了一把络腮胡上的酒渍,目光如炬地扫过林自强和林大山,声音如同擂鼓:“林帅,你这儿子,是个好种!钢骨境!硬是要得!老子在城头看得清楚,那几拳,够劲!比老子当年刚入钢骨时猛多了!” 他这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却也隐隐透着一丝属于雷音境强者的居高临下。在他这等人物眼中,钢骨境初阶,固然是战场上的猛将,是难得的助力,但也仅此而已。月余突破固然惊人,但终究未入雷音,尚不足以真正入其法眼。他欣赏的是林大山的悍勇和潜力,而非其此刻的地位或实力。
林自强抱拳,姿态沉稳:“魏将军谬赞了。犬子不过凭着一股血气之勇,还需多加磨砺。”
雷震端起酒杯,动作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与刻板。他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林自强身上,如同审视一件工具:“林校尉…哦,如今该称林帅了。”他嘴角扯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于海城,一路东征,连克强敌,更解府城燃眉之急。此等功勋,剿兽司上下,亦与有荣焉。” 他刻意点出林自强“校尉”的出身,又提到“剿兽司”,言语间既肯定了功劳,又不动声色地强调着林自强身上“剿兽司”的烙印,以及他这位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存在感。
“雷指挥使言重了。”林自强不卑不亢,“分内职责,不敢言功。”
雷震的目光又转向林大山,带着一种探究和评估:“少帅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官场的圆滑与试探,“此番突破,根基之厚,闻所未闻。不知少帅所修功法,是林家祖传,还是…另有奇遇?” 这话问得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剿兽司对一切异常力量都有本能的警惕和掌控欲,尤其是林自强这种火箭般蹿升的“异数”。
林大山心中一凛。雷震的怀疑并未因之前的解释而消除,反而在觥筹交错的表象下再次浮起。他放下筷子,迎向雷震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回雷指挥使,家传微末功法,辅以战场搏杀,生死之间,偶有所得,根基如何,还需血战检验。”
“好一个血战检验!”魏铁山哈哈一笑,打断了雷震的追问,粗声道,“雷老鹰,你剿兽司的卷宗再厚,也比不上刀头舔血来得实在!管他什么功法,能砍翻炼兽宗的狗崽子就是好功法!来,喝酒!”
雷震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不再追问,只是端起酒杯,目光却更深沉了几分。在他心中,这对父子,尤其是那个林大山,依旧是“走了大运的乡下土包子”。潘崇策旧部?韩烈故交?这些在潮州城破的危机面前,在剿兽司庞大的体系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若非此刻需要他们的战力,他甚至懒得费心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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