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情绕众君心 第303章 安慰

月洞门后的石子路被夜雾浸得微润，青灰色的石面泛着朦胧水光，柳诗音跟着云影快步穿行在雅韵坊的回廊间。两人裙摆扫过廊柱下的青苔，脚步急促，鞋尖碾过潮湿的木踏板，不多时便停在了锦娘妈妈的院外。

未等叩门，竹帘已被从内掀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混着清雅的兰芷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夜雾的湿寒。锦娘妈妈一身月白襦裙，领口绣着几簇细巧的兰草，针脚密致如蝶翼栖枝，鬓边仅簪一朵素雅的珍珠簪，圆润的珠辉在夜色中隐现。

往日里总是带笑的眉眼此刻却添了几分凝重，唇角噙着一丝未散的忧色，神色平静却难掩眼底翻涌的关切。“你们来了，先进屋。”她侧身让开门口，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柳诗音微凉的衣袖，眉峰又蹙了几分。

柳诗音刚跨过门槛，便急着开口，声音带着未平的喘息：“锦娘妈妈，静姝姐姐她……她从将军府回来后就不对劲，一句话都不肯说，坐在榻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

“先坐，喝口热茶缓一缓。”锦娘妈妈抬手为她们斟上温热的花茶，琥珀色的茶汤泛起细密的浮沫，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细纹，也冲淡了些许屋中的凝重。

“方才我立在窗前，望见你们送她回院子，她神色不太对。”她放下茶壶，壶底与桌面轻触，发出一声低响，“你们且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压下心头的焦灼，语气沉稳地娓娓道来：“前几日砚儿姑娘见了诗音，让诗音帮忙找一找他失散多年的妹妹，还说她妹妹可能就是雅韵坊的京城第一才女。我们带静姝过去，本是想仔细辨认，也盼着能圆了静姝多年寻亲的念想。可谁知到了将军府，没等砚儿姑娘细问过往，却先遇到了靖远侯世子卫骁。卫世子说砚儿姑娘和静姝有话要单独谈谈，让我们先到外间等候。”她顿了顿，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们在外间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只听见屋内偶有争执声，却辨不清字句。后来静姝出来时，脸色惨白得吓人，眼眶是红的，却硬是没掉一滴泪，走得跌跌撞撞，若不是我扶着，险些栽下台阶。”

柳诗音连忙点头补充：“是啊妈妈，方才在她院门口，我想留下来陪她，却被云影姐姐拉了出来——我们怕守着她，她反倒更不肯吐露心声，憋在心里更难受。雅韵坊里，唯有妈妈你最疼她，也唯有你能让静姝姐姐敞开心扉。”

锦娘妈妈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眼底掠过一丝深切的疼惜，混着几分了然的沉重：“这孩子，性子太倔，从小就习惯了什么苦都自己咽，半点不肯让人操心。当年我在巷子里捡到她时，她攥着把银锁哭到晕厥，也是硬撑着不肯说半句委屈。”她放下茶盏，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裙摆扫过地面，带出轻微的窸窣声。“砚儿姑娘的心意是好的，只是这失散多年的亲缘，藏着太多未知的牵绊，哪是轻易能触碰的。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亲缘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你们啊！也别担心了，我这就过去看看静姝。”说罢，锦娘妈妈便提着灯，朝着静姝的庭院走去。

静姝的房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窄缝，里面没有点灯，唯有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片清辉，将屋内的陈设映得朦胧。她端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身上依旧是外出时的素色绫罗，裙裾上的兰草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只是那身影单薄得仿佛一片飘零的海棠瓣，风一吹便会消散。手边的小几上，放着那把贴身佩戴的银锁，锁身被摩挲得发亮，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锦娘妈妈提着灯走了进来，暖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屋内的几分清冷。“静姝。”

静姝浑身一僵，像是被这声音从失神中惊醒，缓缓抬眸。看到来人是锦娘妈妈时，她紧绷的肩膀忽然一垮，喉间涌上一阵酸涩，原本强撑着的平静瞬间崩塌，眼眶唰地就红了，泪珠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锦娘妈妈将灯放在书案上，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她能感觉到怀中人的发丝沾着夜雾的湿气，也能感受到她身体抑制不住的轻颤。“孩子，心里苦，便说出来吧，别憋坏了自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妈妈在这里陪着你，什么都不用怕，天塌下来也有妈妈顶着。”

就是这一句温软的话语，像打破了静姝心中最后的防线。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伏在锦娘妈妈的膝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十年的委屈、思念与惶恐，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倾泻而出。泪珠一串串砸下来，迅速浸湿了锦娘妈妈月白色的衣料，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带着灼人的温度。“妈妈……”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断断续续，“我今日……今日见到他了。周公子……周砚说……他是我的亲哥哥！”

锦娘妈妈的心猛地一揪，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了顿，随即更紧地搂住了她。

“原来我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原来我还有亲人……”静姝吸了吸鼻子，泪水却流得更凶，“可我怎么也不敢信，这么多年了，他怎么现在才找到我……他说当年是意外失散，可我……我被丢在巷子里的时候，他在哪里啊……”她的声音里满是控诉与迷茫，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便将所有的委屈都倾泻而出。

锦娘妈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呢喃：“傻孩子，苦了你这么多年。亲人还在，就是天大的幸事，那些过往的苦楚，慢慢说，慢慢忘。”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温柔，“以后你也是有哥哥疼的人，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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