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韵坊出来时,晨雾已散了大半,街边的铺子陆续掀开靛蓝布帘。卖豆浆的吆喝声裹着热气飘远,挑着菜担的脚步声踏过沾着霜花的青石板,渐渐把沉寂的街巷烘得热闹起来。
慕容轩与钟离御庭并肩走向拴在老槐树下的马车。“锦娘妈妈办事素来周全,选的侍女既懂规矩又嘴严,诗音那边该是稳妥的。”慕容轩率先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只是让护卫扮作侍女贴身跟着,终究是权宜之计,还得回去与李景细细叮嘱——走路的姿态、递茶的手势,每个举动都要合侍女的身份,免得露了破绽,惹诗音不快。”
钟离御庭颔首,抬手撩开车帘的动作顿了顿。他目光扫过街上往来的行人: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去酒楼的伙计,背着书箱、摇头晃脑念着诗文的学子,还有挎着竹篮、与摊主讨价还价的妇人,一切看似寻常。可他常年征战养成的敏锐直觉,却让他总觉得暗处有几道若有似无的目光在打转,像蛰伏的毒蛇,藏在巷口的阴影里。
“嗯,此事得隐秘些。”他收回视线,语气添了几分沉凝,“诗音心思细,比寻常女子多几分敏感,若是察觉半分异样,反倒会多心起疑,平白添了烦忧。”
说罢便侧身让慕容轩先上车,自己随后跟进。马车再次碾过青石板路,速度比来时快了些——再过半个时辰便是早朝,耽搁不得。车轮声混着马蹄踏地的“嗒嗒”声,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钟离御庭靠在车厢壁上,指尖无意识划过锦袍,忽然想起昨日诗音缠着要听边疆故事的模样: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连手中的桂花糕都忘了吃,只追问着“后来呢”。他嘴角刚要勾起,又猛地敛起——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对了,今日早朝怕是要议户部的粮饷之事。”他转头看向慕容轩,语气带了几分提醒,“你昨日整理的那份文书,关于北疆军粮调度的明细,每一笔出入都核对好了?可都备妥了?”
“已让李景放好了,此刻该在马车上的暗格里。”慕容轩说着,伸手敲了敲身旁的乌木盒。他指尖顿了顿,补充道:“李景已提前去了宫门外候着,等下直接把文书递到殿上,省得我们带进去引人注意——毕竟总有人盯着我们的动静。”
钟离御庭点头应是,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渐渐换了模样:寻常民居的灰瓦矮墙,慢慢变成朱红宫墙,墙头上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泛着莹润的金光;矮房的木檐换成宫殿的飞檐斗拱,檐角垂着的铜铃在风里轻晃,却没发出声响,只衬得宫苑愈发肃穆,连空气都似比外面沉了几分。
不多时,马车在宫门外的白玉桥边停下。桥栏上雕着的游龙在晨光里舒展身姿,桥下的河水结着薄冰,映着宫墙的影子。守宫门的侍卫见了两人的鎏金官符,连忙恭敬地侧身放行,甲胄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两人先后下车,抬手理了理官服的褶皱,才跟着人流往宫苑里走。
宽阔的白玉宫道上,脚步声整齐划一,在空旷的宫苑里回荡,渐渐融入早朝的肃穆氛围中。宫墙上的朝阳越升越高,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静静照着前方通往鎏金殿的路。
鎏金殿内檀香袅袅,烟雾从殿角的青铜兽首炉里飘出,绕着梁上的盘龙雕花缓缓散开,把殿内的空气染得沉静。文武百官按品阶分列两侧,玄色朝服与朱红宫墙相映,气氛肃穆得能听见玉笏轻叩金砖的脆响,连呼吸都似要放轻些。
人群中,丞相苏墨染立在文官队列前端,身姿挺拔如青松。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朝服,领口绣着暗纹云纹,腰间系着玉带,玉带上悬着一枚羊脂白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墨发用玉冠束起,几缕发丝垂在鬓边,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公子的雅致风骨,即便身处肃穆朝堂,也难掩那份从容翩然。
忽然,北辰瑾快步从武官队列里出列,:“父皇!儿臣有一事进言——钟离将军回京多日,边疆至今无主帅坐镇,若北疆部族趁机来犯,那数万将士无人统领,边境安危堪忧,那可如何是好?”
此言如石子投进静水,后排几位武将当即面露忧色,纷纷抬眼望向御座上的明黄身影,又悄悄瞥向武官队列首位的钟离御庭,目光里藏着担忧与试探。
钟离御庭立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收紧,他目光沉沉的落在殿中青砖上,仿佛没听见北辰瑾的话,唇线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始终未发一言。
慕容轩站在文官队列中,眼角余光恰好瞥见钟离御庭袖口微不可察的颤动。他上前一步,玉笏抵在掌心,声音从容却有力,压过殿内的窃窃私语:“陛下,殿下此言差矣。边疆既已休战,北疆部族刚经历战事,兵力损耗过半,短时间内无力再犯;况且边境有数万大军镇守,钟离将军把副将们都留在边疆,他们对边疆战事经验丰富,想来北疆部族不会贸然进攻,自寻死路。”
他话音刚落,苏墨染也缓缓出列,他抬手拂了拂衣摆,手中玉笏轻垂,:“陛下,慕容侍郎所言极是。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理清户部粮饷调度,确保边疆军需按时送达,莫让将士们在寒风中忍饥受冻,而非纠结主帅是否在任,免得误了边疆军需,寒了将士之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