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烨的怒火裹挟着殿外的霜气,在鎏金殿宇间横冲直撞。满殿烛火被这股戾气掀得簌簌乱颤,烛泪顺着铜制烛台蜿蜒而下,在紫檀木案上积成一道暗褐色的泪痕,像极了无声的控诉。
萧婉卿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松开,又猛地攥紧。方才被热茶泼溅的指尖还泛着灼痛,那阵尖锐的疼意刺破混沌,让她昏沉的脑子骤然清明——脊背下意识挺得更直,连带着鬓边的银钗,都在烛光里晃出几分倔强的光。
“陛下。”她缓缓抬眼,目光越过北辰烨紧绷的下颌线,落在他紧蹙的眉峰上,声音比先前稳了许多,“瑾儿今日在赏花宴离席,纵有失仪之过,可他自小便在太傅膝下习礼,三岁诵《礼经》,五岁学朝堂仪轨,素来知礼守矩,断不会平白失了分寸,更不会故意折损皇室颜面。”
话音未落,北辰烨的冷笑便砸了下来。指节重重敲在案上,震得那盏盛着参茶的白瓷盏晃出细密水纹,几滴茶水溅在明黄色龙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像在金龙鳞甲上添了道瑕疵。
“知礼守矩?”他往前迈了一步,龙袍下摆扫过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皇后,你总护着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满朝文武在场,他甩袖离去时,那些大臣会如何议论?会说朕教不好皇子,还是说你这个母后,只会一味纵容?”
萧婉卿屈膝的幅度又深了些,裙摆擦过冰凉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没退,语气反倒添了几分恳切:“臣妾不敢替瑾儿辩解,只求陛下给臣妾半个时辰。臣妾这就去景仁宫问清缘由,若真是瑾儿的错,臣妾定亲手带他来御书房请罪,任陛下发落,绝无二话。”
北辰烨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却坚定的脸上,烛光在她眼下的青黑处投下阴影。恍惚间,他想起潜邸时的那个寒夜——他因党争被构陷,囚在暗室里,是她攥着他的手,眼里盛着与此刻相同的坚定,说“殿下莫慌,我去想办法”。
沉默漫过殿宇,最终被他拂袖的动作打破。“半个时辰,朕在御书房等你。”明黄色的衣角扫过铺着锦缎的凳子,留下一句冷语,“若你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休怪朕不顾夫妻情分,也不顾父子情分。”
脚步声渐远,殿内只剩烛火“噼啪”作响,偶尔有火星溅落,落在青砖上转瞬即逝。青禾从殿外快步进来,刚触到萧婉卿的手腕,便倒抽一口冷气:“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冰?要不要先喝口参茶暖暖身子?”
“不必了。”萧婉卿借着她的力起身,指尖的痛感还在蔓延,“你现在立刻去景仁宫,悄悄告诉瑾儿,陛下在御书房等他请罪。让他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千万别再冲动——尤其是别提柳诗音的事,切记。”
青禾点头要走,又被萧婉卿叫住:“等等,从景仁宫回来时,绕去回廊看看。若林小姐还在附近,就想办法引开她,别让她再听到任何关于景仁宫、关于陛下和瑾儿的消息。”
“奴婢明白。”青禾攥紧绣着兰草的锦帕,快步离去。裙摆扫过门槛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萧婉卿独自站在烛火旁,身影单薄得像要被夜色吞没,心里忍不住揪了一下。
萧婉卿望着案上那盏凉透的参茶,茶盏内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案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忽然想起青禾的话,鼻尖泛上一丝酸意——从戴上凤冠那天起,她就像上了弦的钟,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正怔着,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是青禾的——青禾走路快,脚步声脆,而这声音带着女子裙摆擦过青砖的“沙沙”声,轻得像在偷藏什么秘密。
萧婉卿心头一紧,刚要喊“来人”,廊下便探进来一个桃粉色的身影。鬓边插着支嵌粉珠的簪子,指尖攥着帕子,指节泛白,正是太尉府的林婉儿。
“皇后娘娘。”林婉儿屈膝行礼,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臣女……臣女方才在廊下捡到一支银钗,看着像是娘娘宫里侍女戴的样式,便来送还。”
萧婉卿的目光落在那支银钗上——是青禾早上丢的,青禾说过,钗子上的东珠缺了一颗,缺口在侧面,很好认。她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有劳林小姐了。青禾不在,你把钗子放在案上吧,等她回来我让她收着。”
林婉儿应着,缓步走到案前。放下银钗的瞬间,目光飞快地扫过案上的纸条——那是萧婉卿刚写的,怕青禾记混,只写了“御书房,慎言”五个字,此刻最显眼的,便是“御书房”三个字。
“林小姐今日怎么会在凤仪宫附近?”萧婉卿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赏花宴不是还没结束吗?方才宫人说,太傅正在出题考各位公子小姐呢。”
林婉儿身子一僵,忙低下头,发丝垂下来遮住脸:“臣女……臣女有些头晕,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一歇,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到了这里。还望娘娘恕罪。”
“既然头晕,就该早些回府。”萧婉卿拿起茶盏,慢悠悠倒了杯凉茶,茶水落在杯底的声响,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林小姐身为外臣之女,久留在此,传出去对太尉府、对你的名声都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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