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芸娘的小院紧紧包裹。油灯熄灭后,屋内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黑暗,唯有窗外稀疏的星子投下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高堂岫美没有睡意,她抱膝坐在床沿,耳朵捕捉着窗外每一丝声响——远处隐约的犬吠、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更夫打梆子的悠长回音……以及,那深藏在市井噪音底层,若有若无,却如毒蛇吐信般令人心悸的、源自烟馆方向的微弱呻吟。
这声音,是笼罩在这个时代之上的巨大阴影的呼吸。
她轻轻起身,再次确认门闩牢固,然后从床底拖出皮箱。借着从窗纸透进的极微弱的星光,她摸索着打开夹层。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珠宝和柔软的银票,但她寻找的不是这些。她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还有那几个小巧的瓷瓶。
她重新坐回床上,将东西紧紧搂在怀里。父亲的药方和数据,是她此刻与过往那个充满理想和温暖的实验室唯一的连接,也是她未来道路的基石。而那几瓶药粉,则是她防身的利器——除了安神散,还有父亲研制的强效解毒粉(针对常见毒物)、止血生肌粉,以及一小瓶气味刺鼻的“惊蛰散”,后者遇水或剧烈撞击会释放出大量刺激性烟雾,原本是父亲设计用于野外驱兽或紧急情况下制造混乱脱身之用。
“父亲,您是否早已预感到会有这样一天?”她在心中默问,指尖摩挲着瓷瓶冰凉的表面。那位总是沉浸在研究中的慈祥学者,或许早已察觉家族内部乃至整个世道的暗流汹涌,才默默准备了这些。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约莫子时过后,万籁俱寂,连远处的呻吟声似乎也暂时停歇了。岫美终于抵不过极度的疲惫,倚着墙壁,半睡半醒地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吹草动的窸窣声,像一根细针般刺入她高度警觉的神经。
她猛地睁开眼,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声音来自院墙之外!像是极小心踩在碎石上的脚步声,不止一个,压抑着,却又因环境的极度寂静而隐约可闻。
她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轻轻滑下床,她猫着腰,踮着脚尖,无声无息地挪到窗边,将眼睛贴在最不起眼的一道窗纸缝隙前。
院墙外,夜色依然浓重。但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到两条模糊的黑影,正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贴在院墙外,似乎在侧耳倾听院内的动静。他们的动作轻盈利落,绝非普通宵小或更夫!
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这里?!是巧合,还是……赵老板那边出了纰漏?或者,这些地头蛇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寻人方法?
岫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墙外的黑影倾听片刻,似乎未能察觉院内有何异常。其中一人对另一人打了个手势。接着,其中一人蹲下,另一人踩上其肩膀,看样子竟是要翻墙而入!
岫美的手瞬间探入怀中,握住了那个装有“惊蛰散”的小瓷瓶。同时,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屋内,寻找可以制造声响或阻挡的东西。
就在墙头上那个黑影即将冒头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
一声凄厉无比、划破夜空的猫叫声猛地从隔壁屋顶炸响!那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愤怒,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瓦片被踩动的哗啦声,以及两只野猫追逐打斗、互相嘶吼的激烈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也惊动了墙外的两人。墙头上那个黑影动作猛地一滞,迅速伏低身体。底下那个也显然吃了一惊,肩膀一晃,墙上那人差点摔下来。
小院隔壁传来一个男人被吵醒的怒骂声:“作死啊!哪来的瘟猫!还让不让人睡了!”接着是推开窗户的吱呀声。
墙外的两个黑影见行迹可能败露,不敢再停留。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手势,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融入了更深的黑暗巷弄之中,脚步声迅速远去。
岫美依旧紧贴在窗边,心脏狂跳得像要冲出胸腔,手心里的瓷瓶已被汗水浸湿。她死死盯着外面,直到确认那两人真的离开了,隔壁男人的骂声也渐渐平息,野猫的争斗似乎转移了战场,四周重新恢复寂静,她才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腿有些发软地靠在墙上。
是巧合吗?那两只猫……来得太是时候了。
但无论如何,危机暂时解除了。却也证明了一点:这里不再安全。追捕者的网正在收紧,他们的搜索远比她想象的更细致、更迅速。
后半夜,岫美彻底无眠。她始终保持高度警觉,直到天色蒙蒙亮,窗外传来芸娘轻手轻脚起床、开始生火做饭的细微动静。
……
清晨,芸娘如同往常一样,端来了简单的早饭——稀粥、咸菜和一个水煮蛋。她看起来对昨夜墙外的惊险一幕毫无察觉,只是眼下有些乌青,似乎也没睡好。
“高小姐,昨晚没睡好吗?我好像听到些动静,好像是野猫打架,没吵到您吧?”芸娘一边摆碗筷一边随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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