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人拿起那瓶“枯颜散”。她不需要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只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更普通、更不起眼,甚至……带点令人厌恶的病容,足以让巡逻的侍卫和地痞流氓都懒得多看第二眼。
她回忆起白蘅粗略讲解过的用法,取来一点清水,极其小心地挑出一点米黄色的粉末调和。然后,她对着屋里唯一一块能模糊映出人影的破铜镜,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在脸颊、额头、鼻翼两侧。一阵轻微的刺痒感传来,镜中的面容渐渐变得暗沉、蜡黄,甚至出现了几处逼真的淡斑,整个人瞬间憔悴落魄了十分,从一个清秀却疲惫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仿佛久病缠身、面黄肌瘦的穷苦丫头。
连她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她将剩下的“枯颜散”和那瓶致命的“蚀骨”毒仔细收好,藏于贴身处。其他材料则重新包好,寻了个极其隐蔽的墙洞塞了进去。
天快亮时,宋伊人将弟弟叫醒,简短地交代:“我出去一趟,办点事。你看好家,照顾好娘。无论谁敲门,都不要开。如果我天黑前没回来……”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你就带着娘,想办法躲起来,活下去。”
宋明轩看着姐姐完全陌生的病容,吓得瞪大了眼睛,但想起姐姐昨晚的话,他死死咬住嘴唇,用力点头:“姐,你小心!”
宋伊人换上最破旧的衣服,背上一个空瘪的旧包袱,扮作出城讨生活或寻亲的病弱女子,低着头,混在清晨最早一批出城劳作的人群中,按照父亲草图上的指示,小心翼翼地避开主道,拐入了那条几近废弃的“浣衣径”。
路径荒芜,杂草丛生,但确实如父亲所标注,极其隐蔽。她心跳如鼓,神经绷紧到极致,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幸运的是,这条路上似乎早已被人遗忘,并未遇到任何盘查。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城西棚户区。空气中弥漫着污水的臭气、劣质煤炭的味道和一种绝望压抑的氛围。形销骨立的人们眼神麻木,偶尔瞥来的目光也带着警惕和冷漠。
宋伊人低着头,缩着肩膀,融入这灰色的背景板。她不敢轻易打听,只是慢慢地走着,耳朵竭力捕捉着任何有用的信息。她在一个肮脏的茶水摊角落坐下,只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慢慢地啜饮着,仿佛只是为了歇脚。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的心渐渐下沉。这里混乱则已,但那种致命的交易,显然不会摆在明面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旁边两个蹲在墙角嘀嘀咕咕的汉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但零碎的词句“……王府……抬出来的……晦气……”、“……老瘸手头……新货……劲儿大……”飘进了她的耳朵。
王府!新货!
宋伊人的心猛地一跳。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继续低头喝茶,余光却死死锁定了那两人。见他们起身晃晃悠悠地往更深处的窝棚区走去,她悄悄放下茶碗,保持一段距离,跟了上去。
那两人在一处低矮、散发着浓重腥臭和药味的窝棚前停下,钻了进去。宋伊人在远处犹豫了片刻,最终,对复仇和自保的迫切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走了过去。
窝棚里光线昏暗,一个满脸褶皱、眼神浑浊、瘸着一条腿的老头正就着一个小泥炉熬煮着什么,气味刺鼻。刚才那两人已经不见了,似乎从后门走了。
老头抬起眼皮,瞥了宋伊人一眼,声音沙哑:“讨饭去别处,老子这儿没吃的。”
宋伊人停下脚步,用刻意模仿的病弱声音,低声道:“我……我不要吃的。听说……您这儿有‘劲儿大’的‘药’?”
老瘸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上下打量着宋伊人:“小丫头片子,胡咧咧什么?什么劲儿大劲儿小,老子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治……治睡不着、心口疼、总也好不了的病的……‘猛药’。”宋伊人按照白蘅曾经提过的黑市暗语,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不确定胜郡的黑市是否通用,但这是她唯一知道的说法。
老瘸手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心口疼?看你这脸色,是活不长了吧?还想用‘猛药’?嫌死得不够快?”
宋伊人心中一紧,不知道是对方看出了破绽,还是这只是试探。她不敢再多说,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老瘸手又打量了她几眼,似乎确认了她不像官府的眼线,才慢悠悠地道:“那种药,贵得很。把你卖了也买不起一两味辅料。走吧,别在这儿碍事。”
宋伊人咬紧牙关。她身上确实只有那点可怜的铜板和那锭耻辱的银子。但她不能空手而归。
就在她绝望之际,忽然想起达奚愉离开时塞给她的那块玄鹰令。达奚愉说,持此令到达奚家势力据点,可得相助。但这棚户区的黑市贩子,能认得出吗?认出之后,是福是祸?
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极其隐秘地摸出那块触手冰凉、刻着飞鹰的玄铁令牌,快速地向老瘸手亮了一下,随即紧紧攥回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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