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重地压在整个胜郡之上。宋伊人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踉跄着推开自家院门时,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院内,弟弟宋明轩如同受惊的兔子,立刻从黑暗中窜出来,脸上写满了惊惧和担忧:“姐!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吧?外面……”
“没事。”宋伊人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她反手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胸腔里火烧火燎。
方才在郡王府灶房那短短十息,耗尽了她全部的心神和力气。极致的紧张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虚脱感。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弹出“焚心烬”时那冰冷致命的触感,鼻尖仿佛还萦绕着灶房混杂的药味和油腻气息。
“姐,你的手好冰……”宋明轩蹲下身,触碰到姐姐冰冷汗湿的手,吓了一跳。
宋伊人摇摇头,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娘怎么样了?”
“刚喂了药睡下,还是咳,但比白天好些了。”宋明轩低声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姐,仿佛想从她极度疲惫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宋伊人没有解释,只是走到水缸边,再次用冷水泼脸,刺骨的冰凉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轩儿,去睡吧。”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今晚……应该不会有事了。”
她有一种模糊的预感,随着那碗加了料的药送入赵致远房中,某种平衡已经被打破。郡王府的注意力,至少在今晚,会被他们世子爷突如其来的“病情加重”彻底吸引过去。
宋明轩看着姐姐异常沉静却透着一种陌生冷硬的侧脸,最终还是把所有的疑问和恐惧都咽了回去,默默回了屋。
这一夜,宋伊人无眠。
她坐在冰冷的门槛上,耳朵捕捉着外面街道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远处,似乎隐约传来郡王府方向更频繁的脚步声和马蹄声,甚至有一两次,似乎有压抑的惊呼和急促的命令声顺着夜风飘来。
她的心紧紧揪着。是药效发作了?还是发现了什么?每一种可能都让她神经紧绷。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些隐约的骚动似乎才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
清晨,她依旧准时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期待。她像往常一样准备上山,推开院门时,敏锐地察觉到巷口监视的眼线似乎少了,剩下的一两个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郡王府的方向,带着掩饰不住的惊疑和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世子爷昨夜……”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可是……太医进进出出好几拨了……”
“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断断续续的低语顺着风飘入宋伊人耳中。她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步履如常地向着云断山走去。
很好。“焚心烬”开始发挥作用了。
赶到草棚,白蘅竟罕见地没有躺在他的茅草铺上,而是盘腿坐在门口一块石头上,浑浊的眼睛望着山下郡城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地开口:“如何?”
宋伊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药,送进去了。昨夜郡王府有异动,今早眼线议论,赵致远病势加剧。”
白蘅闻言,猛地转过头,一双老眼精光四射,死死盯着她:“详细说说!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宋伊人将昨夜冒险下药的经过、今早观察到眼线的反应和听到的零星话语,尽可能详细地说了一遍。
白蘅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发出一阵极其低沉却畅快的笑声,笑得肩膀都在抖动:“好!好!‘焚心烬’加之‘凝神香’引动,药效发作极快!肝火焚心,肾水枯竭,够那小子喝一壶的!嘿嘿……赵弘毅,我看你这老狗还能不能坐得住!”
他兴奋地搓着手,看向宋伊人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这丫头,心性之狠,手段之绝,时机把握之精准,简直是为他这一门而生的!
“不过,”白蘅笑声一收,脸色又沉了下来,“接下来才是关键。赵致远突然病重,赵弘毅那条老狗必然疑心大起。府内清查只会更严,所有经手药物、饮食的人都会倒大霉!你昨日冒险潜入,难保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宋伊人心头一凛。这一点,她也想到了。当时情况紧急,虽然她自认处理得干净利落,但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尤其是那个被她用巴豆粉设计的小丫鬟,以及那个被她谎话引开的“李婶子”,一旦冷静下来回想,难保不会生出疑窦。
“弟子明白。”她沉声道。
“明白就好!”白蘅语气严厉起来,“从今天起,你给我夹起尾巴做人!除非必要,少在城里晃荡!上山也给我绕远路,避开一切眼线!老子可不想你这把好刀还没见血就先折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