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暄阳 第15章 竟如此厉害？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胜郡，连带着城北陋巷也蒸腾起一股混杂着污水、尘土和廉价炊烟的热浪。蝉鸣声嘶力竭，更添几分烦躁。然而，一踏入云断山的范畴，空气便陡然一变。浓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只漏下些破碎的金斑，在林下厚厚的腐殖质上跳跃。湿热依旧，却是一种富含草木呼吸、泥土芬芳的，生机勃勃的闷热。各种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间窸窣鸣叫，声音被层层叠叠的绿叶放大又模糊，汇成一片深邃的背景音。

宋伊人（宋义仁）熟练地穿梭在林间小径上，额角鬓边早已被汗水浸湿，鸦青色的粗布短褐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却韧劲十足的线条。她今日的目标明确——白蘅前日含糊提过一嘴，说北坡一处背阴的溪谷里，似乎有“好东西”，让她自己去碰碰运气，还特意“提醒”她那地方碎石多，长着些“咬人”的荨麻丛。

这分明又是一次考验。宋伊人心知肚明，却依旧斗志昂扬。她手里紧握着柴刀，小心拨开垂落的藤蔓和带刺的灌木，脚下踩着湿滑的苔藓和松动的石块，每一步都需格外留神。林间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蜂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植物腐烂和盛放的浓烈气息。

终于，听到潺潺水声。一条狭窄的溪流从山石间蜿蜒而出，水质清冽，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粼粼微光。溪流两侧，果然遍布滑溜的卵石和茂密的、叶片上布满细小毒刺的荨麻丛，让人难以落脚。

宋伊人仔细观察着环境。白蘅说的“好东西”会在哪里？她目光如炬，扫过湍急的溪水，掠过湿滑的石壁，最后定格在溪流对岸一处尤其陡峭、被几丛茂盛蕨类植物遮盖的石缝。那里光照极少，石壁黝黑，隐约似乎有点不同寻常的色泽。

要过去，必须蹚过及膝的溪水，还要避开那些恼人的荨麻。宋伊人没有丝毫犹豫，她挽起裤脚，脱下磨得快要透底的草鞋，赤脚踏入溪水中。冰凉刺骨的溪水激得她一个哆嗦，水底的卵石硌得脚心生疼。她咬着牙，一步步艰难挪动，同时还要警惕水流的冲击。

好不容易过了溪，面对那片荨麻丛，她更是小心。用柴刀小心翼翼地将荨麻压倒清出一条窄路，身体尽量后仰，避免任何部位触碰到那些危险的叶片。毒刺带来的灼痛和瘙痒，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终于靠近那石缝。她拨开湿漉漉的蕨类叶子，一股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凉意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幽香扑面而来。石缝深处，不见泥土，只有湿滑的墨绿色苔藓，而在苔藓之中，竟然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

那植物不过半尺高，茎秆呈暗紫色，近乎黑色，如同细铁丝般坚韧。叶片稀疏，呈椭圆形，厚实如革，表面有着诡异的银色斑纹，在极度微弱的光线下，竟仿佛自己会呼吸般闪烁着微光。最奇特的是它的花——没有花瓣，只有几簇细如发丝、呈蓝紫色的蕊状物，簇拥着一颗米粒大小、苍白如骨的果实。那异香，正是从这奇特的果实上散发出来的。

宋伊人心脏怦怦直跳。她从未在任何图鉴上见过这种植物！它安静地生长在这人迹罕至的阴暗角落，美得诡异，又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她不敢贸然动手，仔细回忆白蘅所有关于珍稀药材特性的描述——喜阴、畏光、往往伴生毒物、自身可能也具毒性或特殊药性。她观察四周，果然发现石缝边缘有几只僵死的飞虫。

毒性？还是别的？她极度谨慎地从怀中取出备用的鹿皮手套戴上，又撕下一小条布巾蒙住口鼻。然后才用特制的竹夹，小心地避开那苍白的果实，轻轻夹住一枚厚厚的叶片，想取一点样本。

就在竹夹触碰叶片的瞬间，那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蜷缩、发黑，仿佛被灼烧一般！同时，一股更加浓郁的异香爆发出来，宋伊人即使蒙着布巾，也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她骇然松开竹夹，连退两步，心脏狂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诡异！

“哼，算你命大，还有点警惕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宋伊人猛地抬头，只见白蘅不知何时又坐在了溪流对面一棵歪脖子树的枝桠上，正晃着腿，优哉游哉地喝着酒，仿佛看了一场好戏。

“白前辈！”宋伊人松了口气，又心有余悸，“这……这是何物？竟如此厉害？”

“厉害？”白蘅嗤笑一声，从树上跳下来，轻飘飘落在溪边一块大石上，连水花都没溅起半点，“这东西叫‘鬼哭兰’，名字吓人，性子更刁钻。它那果子散发的香气，闻多了能让人产生幻象，心神恍惚，所以虫子靠近了都会晕头转向掉下来成了它的肥料。叶子更是沾都不能沾，毒性霸道，能让人痛得哭爹喊娘，所以，它的名字叫‘鬼哭’。”

他顿了顿，看着宋伊人煞白的脸色，又慢悠悠补充道：“不过呢，万物相生相克。这鬼东西的根茎，在特定时辰采挖，经过九九八十一道极其繁琐的工序炮制之后，能得到一点点精华，是治疗几种极端热毒和癔症的奇药，能吊命的那种。可惜啊，”他摊摊手，“法子失传大半，现在没人会弄了，采了也是白采，碰了还得倒霉。所以老头子我才说，让你来‘碰碰运气’，看看你小子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呢，还是知道怕字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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