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室之内。
药雾蒸腾,弥漫着忍冬藤的清冽与连翘叶的微苦,却压不住那丝若有若无、从李昭手臂伤口深处渗出的、令人心悸的甜腥。她盘膝而坐,单薄的葛布中衣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少女初显玲珑的曲线上,勾勒出此刻因痛苦而紧绷的弧度。额发湿漉漉地黏在苍白的脸颊,更衬得那双紧闭眼眸下的乌青触目惊心。每一次深长的吐纳,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细微的颤抖,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兽角力。
内视之下,体内景象凶险万分。玉枢丹温润的金色药力与“银露”精华的清灵银辉交织成一道坚韧的防线,艰难地抵御着那如同墨汁般粘稠、带着刺骨阴寒的青灰色疫毒洪流。那疫毒诡谲异常,遇强则散,化作无数细若游丝的毒虫,试图绕过药力屏障,钻入更深的骨髓与经络。手臂伤口处,那暗紫绀色的区域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敷在其上的药泥已被染成诡异的深褐色,丝丝缕缕暗红的血线如同蛛网,顽强而恶毒地向肩膀方向蔓延,每一次蔓延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麻痒与钝痛,仿佛有冰冷的锉刀在刮磨着骨头!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泄出,下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颍川乡亲临死前骨瘦如柴、双目空洞的画面再次猛烈冲击着她的脑海,绝望的阴影几乎要将她吞噬。但下一刻,临行前父亲李衡紧握她手、嘱托她“活下来,救更多人”的浑浊眼神,华老嘶哑却坚定的“稳住心神!”,还有门外那道沉默如磐石、却让她无比心安的身影……这些画面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我不能死!” 李昭猛地睁开眼!那双因高热和剧痛而布满血丝的杏眸,此刻燃烧着骇人的光芒,如同淬炼过的寒星!倔强、不屈、属于颍川医女李昭的野性生命力在她眼底熊熊燃烧!她不再被动抵御,而是疯狂地催动体内残存的所有内力,引动着“银露”精华与玉枢丹的药力,不再是防守,而是化作无数根尖锐的银针金芒,主动刺向那些分散渗透的疫毒细丝!以攻代守!剧烈的反噬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但手臂上那蔓延的紫绀和血线,竟真的被这玉石俱焚般的冲击逼得微微一滞!
主殿之内。
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血腥味和病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龙榻之上,灌下含有微量雄黄精的猛药后,天子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脸上那层死灰之气并未消散。脖颈处的“蛇纹”紫得发黑,蛛网般的血丝颜色更深,如同烙印在皮肤下的死亡图腾。
华松枯槁的身影依旧钉在榻前,如同一截燃烧到尽头的残烛。汗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洗得发白的旧布袍后背已被彻底浸透,紧贴着嶙峋的脊骨。他布满老人斑和青筋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同时捏在指间,针尖微微颤动,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鸣。他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盯着天子腕脉,那脉象深处传来的、诡异的黏滞感并未消失,反而像狡猾的毒蛇,在药力和针气的压制下,变换着形态,伺机反扑。
“禀院判…雄黄精…已按方入药…” 一个年轻太医捧着刚煎好的药碗,声音发颤,碗沿都因他的恐惧而轻轻磕碰。雄黄精的剧毒之名,足以让任何医者心惊胆战。
华松头也未抬,只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那手背上,因常年试药采药留下的新旧疤痕纵横交错,此刻却稳得没有一丝晃动。他接过药碗,浓郁刺鼻的药气混合着雄黄特有的矿石腥味扑面而来。他用银匙舀起一勺滚烫的药汁,凑到唇边,竟毫不犹豫地含了一小口!
“华老!” 旁边的张院判失声惊呼。
华松闭目,舌尖细细品味着那复杂猛烈到极致的药性,感受着其中雄黄精带来的灼热与霸道,以及其它药物试图中和的清凉。几息之后,他猛地睁眼,将口中药汁吐出,那液体竟带着一丝诡异的青黑色!“药力已至,速速服侍陛下用药!快!”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亲自将药碗凑到天子唇边,用银匙撬开紧闭的牙关,小心翼翼地将那足以毒死常人的猛药一勺勺灌了下去。
所有太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伏皇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烛火噼啪的轻响和华松粗重的喘息。
突然!昏迷中的天子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脸色瞬间由灰白转为骇人的紫涨!
“不好!药性相冲?!” 张院判面如死灰。
华松眼中却爆出精光!“是毒被逼出来了!按住陛下!” 他厉喝一声,手中银针如电,瞬间刺入天子胸口的“膻中”、腹部的“中脘”!同时枯瘦的手掌运足内力,狠狠拍在皇帝后背的“至阳穴”上!
“哇——!” 一大口粘稠得如同柏油、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血猛地从天子口中喷出!那黑血落在地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隐隐有青烟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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