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郡守府内宅深处,一间门窗紧闭、帘幕低垂的书房。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闷热沉重、令人喘不过气的低气压。只有一盏孤灯在紫檀木桌角摇曳,将巨大的、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文甲背对着躬身侍立、大气不敢出的陈明远,独自站在巨大的雕花木窗前。 窗外是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夜色,吞噬着一切光亮。他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通体漆黑、触手冰寒刺骨的物件——那是一枚玄铁铸造、镶嵌着暗金色繁复纹路的符节。符节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非但没有暖意,反而泛着一种幽冷、深沉的金属光泽,仿佛吸纳了周遭所有的光线与温度。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此刻正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符节上那些阴刻的、如同诡异符咒般的纹路。每一次滑动,指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金属的坚硬与纹路的凹凸,每一次滑动,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在打磨利刃般的寒意。那细微的摩擦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悄然吐信。
“我就是杆蜡头枪,你他妈捞不着可以走人。剩下的烂摊子一旦上达天听,我得搭上身家性命!”陈明远内心腹诽,官场混迹多年,他早已不是愣头青,深谙官场的“一线之道”。此时,他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冷汗浸透了内衫,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文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的怒火。
“废物。”文甲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骨髓,“一个小小的医女,一群泥腿子,竟能在你眼皮底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让那救命的方子,像野草一样撒遍了田野?陈大人,你的官威,你的郡兵,都成了摆设?”
“文…文先生息怒!”陈明远腿一软,差点跪下,“下官…下官也没想到那李昭竟如此胆大妄为!当众撕毁秘录…这…这简直是藐视朝廷!煽动民变!下官当时…当时也是怕激起更大的乱子,才…才…”
“怕?”文甲缓缓转过身,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余下嘴角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陈大人,你的怕,只会让那些刁民更加肆无忌惮!让那济世堂,成为一颗毒瘤!”他踱近一步,玄铁符节冰冷的棱角几乎要碰到陈明远的鼻尖,“你可知道,洛阳城里,有多少贵人等着这份‘防疫珍品’?有多少人愿意出天价,只为求一份安心?这银子菜,在那些贵人眼中,就是续命的仙草!是权势的象征!可如今…却被那些贱民踩在泥里,当成不值钱的野菜!”
陈明远抖得更厉害了:“是…是下官失职!下官这就派人,去…去把那些散出去的竹简收回来!把那些乱传谣言的刁民抓起来!”
“收?抓?”文甲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晚了!民心似水,一旦开了闸,你还堵得住吗?现在去抓人收方子,只会坐实了我们的贪婪,让那群泥腿子抱得更紧!正中李昭那贱女的下怀!”
“那…那该如何是好?请文先生示下!”陈明远彻底没了主意,小心翼翼地回话。他垂着头,心里暗骂“你他妈,自己上阵。我绝不阻拦!”
文甲将玄铁符节缓缓收回袖中,眼中的阴鸷几乎要化为实质:“堵不住,就让它‘乱’。乱中,才能取利,才能…除害。”
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颍川郡的舆图,指尖在“济世医学堂”的位置重重一点。
“第一,以‘防疫不力,管理混乱,致疫情反复’为由,行文申斥济世堂!让那个李衡,还有那几个跳得最欢的学徒,担起罪责!先把水搅浑!”
“第二,放出风声,就说那银子菜并非万能,使用不当,或体质不合者,反受其害!找几个…‘恰当’的病例出来。恐慌,永远是最好的武器。”
“第三,”文甲的手指猛地划过舆图,点在几处远离郡城、灾情尤为惨烈的村落,“在这些地方,制造些‘意外’。比如…有人误食了‘有毒’的野菜(自然不是银子菜),暴毙而亡。然后,引导流言,就说济世堂推广的银子菜,其实是混杂了毒草的催命符!是李昭为了邀名,草菅人命!”
陈明远听得脊背发凉:“这…这…万一被查出来…”
“查?”文甲嘴角的弧度带着残忍的玩味,“谁会去查?谁敢去查?疫病横行,死人再正常不过。只要恐慌一起,流言四散,济世堂的‘仁心’,就会变成沾血的屠刀!到那时,民怨所指,我看她李昭,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她撒出去的‘活路’,就会变成勒死她自己的绞索!”
他顿了顿,目光如毒蛇般锁定陈明远:“至于你,陈大人。做好你的本分。严密监控济世堂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的药田和药材来源。一旦发现任何‘违规’之处…比如,未经郡府许可,擅动官仓药材(即便之前是为了救人),或是与流民、药商有‘不清不楚’的往来…立刻给我拿下!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我要让那济世堂,从根子上烂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