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岁月悠长,无有昼夜更迭之迫,唯有云霞流转、草木荣枯以纪年。这药圃小筑,便是他们梳理过往、沉淀道心的方外桃源。
晨课之后,常有一盏清茶时光。
露台玉案之上,并非凡间茶具,乃是一尊天然生成的“空青玉髓盏”,盏中承着自“星璇草”叶尖采撷的“无根朝露”,佐以几瓣“月魄芝”边缘凝结的“太阴寒英”。李九月素手执玉勺,轻轻搅动盏中琼浆,仙露微漾,映出点点星芒,清冽之气沁人心脾。仓呈暄则盘膝坐于一旁灵草蒲团之上,指尖捻着一粒新收的“玉髓米”,细细摩挲,感受其内蕴的纯粹地脉精华,偶尔投入一旁盛放云霞的小鼎,引动一缕温火煨着玉盏。
茶香、药香、云气交融,氤氲成一片宁神静虑的薄雾。
“凡尘两世,一成一败,皆系于‘蛊’之一字。”李九月眸光清湛,望着盏中星芒微漾的露华,声音如珠落玉盘,打破了静谧,却又融入其中,“初入红尘,你我虽各负使命,却仍是仙家心性,只知以力破局。”
仓呈暄微微颔首,将那粒温润的玉髓米置于鼻端轻嗅,仿佛能嗅到那段尘封岁月的硝烟与孤寂:“第一世,你化身‘李圣手’,我亦是仓呈暄。彼时,只道斩尽邪蛊根源便是功成。你于南疆密林深处,以医入道,以身试蛊,寻那‘万蛊母巢’;我则仗剑独行,剑气纵横,斩灭蛊王护法。虽也重创其根基……”他顿了顿,指尖力道微收,玉髓米光华内敛,“然终究是形单影只,各自为战。蛊灾如野火,灭此复燃彼。你我倾尽全力,甚至付出仙元大损、凡躯陨灭的代价,却未能根绝,只换得一时喘息。此役,败在‘独’。”
茶雾袅袅,李九月指尖在玉简上轻轻划过,留下淡淡金痕,如同勾勒过往:“及至第二世,承‘李圣手’之名,亦是承其遗志,更承其教训。父亲(李圣手凡体之父)深谙人间事理,布局深远。他知你(仓呈暄)心性坚韧,可托重任,故嘱你隐姓埋名,蛰伏太医院三载寒暑。”
仓呈暄眼中掠过一丝对师父(李圣手凡体之父)的敬重与怀念:“是。那三年,非是虚度。于太医院深宫之内,观朝堂倾轧,察疫病流布,更借太医身份之便,暗中绘制蛊毒潜伏脉络,结交心怀苍生的同僚与正直朝臣。其间……亦不得不借仓呈霁(其弟)偶尔流露的、真假难辨的‘亲情’为掩护,周旋于各方势力。”提及此,他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极寻常的采药之事,唯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冷意,显露出那段潜伏的凶险与无奈。
“而我,”李九月接过话头,唇角泛起一丝洞悉世情的淡笑,“于药王谷重立门户,一面精研蛊毒解法,一面广发‘杏林帖’,联络散落江湖的医道圣手、隐世奇人。更借父亲生前人脉,与朝中清流互通声气。待时机成熟,蛊灾再起,仓呈暄你在朝内振臂一呼,联络早先埋下的暗线;我在江湖登高一呼,召集杏林同道。朝野呼应,里应外合。”
仓呈暄放下玉髓米,目光投向远方翻涌的云海,似在回顾那场波澜壮阔的联合:“不再是单枪匹马。太医院内应传递关键情报,江湖豪侠清除蛊巢爪牙,杏林圣手研制解药、救治黎民,朝中清流肃清蛊毒庇护、调拨资源。昔日零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涓涓细流,汇成滔天巨浪。那一次,邪蛊根基被彻底拔除,非仅凭你我二人之力,而是……”他看向李九月,眼中是历经沧桑后的明悟与坚定。
“勠力同心。”李九月与他目光交汇,清冷的仙音吐出这四个字,字字千钧。她端起玉髓盏,轻啜一口星露寒英,那清冽仿佛涤净了过往的烟尘与遗憾。“力量或有强弱,然心若不齐,力则散;心若同向,微末亦可聚沙成塔,移山填海。此,方是破人间灾劫之真谛。”
仓呈暄深以为然,沉声道:“正是。凡尘浊浪,非一仙一力可挽。需洞悉其势,善假于物,聚众志,方能成城。”
“只可惜,我们每一世的历练都不能带着前世的记忆。”李九月的声音里带着遗憾。
“但我们在进步!”仓呈暄牵起李九月的手,轻声鼓励。
“嗯,我不会放弃!”望着与自己携手一路的情侣,李九月满眼都是幸福、坚定。
云海深处,忽有清越鸟鸣破空,一只青羽神鸟穿云而来,口衔一缕萦绕不祥灰气的碧光。李九月眸光微凝,那碧光中映出人间景象:疫气横行,生灵哀嚎,骨殖隐隐透出诡异的青碧之色。
“青鸟传音,”李九月朱唇轻启,声如碎玉,带着洞悉与悲悯,“青骨疫瘴,荼毒人间。此劫,当去。” 她放下玉盏,目光清澈而坚定,已然有了计较。
“好。”仓呈暄温然一笑,不见丝毫犹豫。他伸出手,宽厚手掌稳稳牵住李九月的柔荑。两人相视,眸中默契流转,无需多言。下一瞬,两道身影化作青白流光,自九天云台,决然坠向那红尘浊世,疾如星陨。这一次,他们携带着的,不仅是无上仙法与济世仁心,更有那历经两世磨砺、刻骨铭心的“同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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