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在脚下缓缓流淌,将后山的碎石路浸得微凉。况国华背着布包走在前面,布包带子勒在肩上,带着旧衣物与长剑的沉实感——那是他隐居数十年的全部家当,此刻却像压着一段段沉甸甸的过往,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迟缓。他时不时停下脚步,抬手拂过路边的灌木,指尖触到带露的叶片,又很快收回,眼神复杂地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那里藏着他住了大半辈子的木屋,藏着他以为会终结一生的安宁。
林墨跟在身后半步远的距离,没有贸然开口。他看到况国华的指尖在灌木枝叶上停留的瞬间,看到他望着木屋方向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舍,便知道这位老人心中还在与过往告别。他只是默默放慢脚步,偶尔弯腰捡起路上的碎石——若是雨天,这些碎石会让山路更滑,得提前清理干净,方便后续乡勇们巡逻。
“这棵橡树,还是老夫当年亲手栽的。”走至山腰处,况国华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指着路边一棵粗壮的橡树,树干上还能看到一道浅浅的疤痕,“那年山洪,冲垮了山下的田地,老夫便在这山腰栽了几十棵树,没想到如今只剩下这一棵了。”
林墨走上前,看着树干上的疤痕,那疤痕边缘早已愈合,却在树干上留下一道弯曲的印记,像一道凝固的年轮。“前辈有心了。”他轻声说道,“有这棵树在,往后乡勇们巡逻到这里,也能有个遮阴的地方。”
况国华抬手拍了拍橡树粗糙的树皮,像是在与老友告别。“当年栽树,是想固住山体,不让山洪再害百姓。”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追忆,“后来隐居久了,倒忘了这份心思,只想着守着自己的小木屋,躲着外面的纷争。”
林墨听出他话中的自嘲,连忙说道:“前辈不必自责。您守着后山,挡住了多少想探寻‘秘密’的人?若不是您,后山早被山贼或盗匪搅得鸡犬不宁,洪溪村也难得几十年安稳。您栽下的这棵树,和您守护的这片土地,都是对百姓的功劳。”
况国华闻言,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没再说话,只是转身继续下山。阳光渐渐穿透云层,洒在山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叠在碎石路上,像是两段被时光连接的岁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传来潺潺水声。一条小溪横在路前,溪水上架着一座简陋的木桥,木板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况国华走到桥边,停下脚步,望着溪水中游动的小鱼,忽然说道:“当年老夫刚隐居时,常来这溪边钓鱼。那时溪水比现在清澈,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钓上来的鱼也比现在肥嫩。”
“现在村民们会定期清理溪边的杂草,不让落叶堵了水流。”林墨走到他身边,指着溪边的竹筐,“您看,那是阿牛昨天放的,里面装着玉米饼,能引来小鱼,也能给路过的山鸟留些吃食。”
况国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溪边的石头上放着一个竹筐,竹筐缝隙中露出金黄的玉米饼碎屑。他弯腰掬起一捧溪水,溪水冰凉,带着山间的清冽,从指缝间缓缓滴落。“好水,好人家。”他轻声说道,眼中的不舍渐渐淡了些,多了几分对山下村庄的期许。
过了木桥,山路渐渐平缓。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混着村民们清晨劳作的吆喝声,顺着风飘上山来,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况国华停下脚步,侧耳听着那声音,布包带子在肩上又紧了紧——那是他几十年未曾真切感受过的热闹,曾是他刻意躲避的喧嚣,此刻却像一股暖流,悄悄漫过心底的隔阂。
“前面就是‘望村台’了。”林墨指着前方一处凸起的岩石,“站在那里,能看到大半个洪溪村。每天清晨,都有村民来这里望日出,也盼着在外劳作的家人平安归来。”
况国华跟着走上岩石,果然看到山脚下的洪溪村全貌——青灰色的屋顶错落有致,炊烟从烟囱中缓缓升起,在村上空聚成一片淡淡的烟霭;晒谷场上,几名村民正弯腰翻晒稻谷,动作娴熟;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子围着石磨追逐嬉戏,笑声清脆。这是一幅他只在远处见过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地铺展在眼前,带着鲜活的烟火气,让他心中的沉郁渐渐消散。
“那是村长家的屋顶,”林墨指着村东头一处稍大的院落,“村长说,已经在他家旁边给您收拾好了住处,院子里有棵老梨树,秋天能结满梨,又甜又脆。您要是喜欢清静,推开后窗就能看到后山的竹林,和您之前住的木屋周围的景色很像。”
况国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院落里的老梨树,枝头已经冒出嫩绿的新芽。他想象着秋天满树梨果的样子,想象着推开后窗看到竹林的场景,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期待——那是他多年未曾有过的情绪,像春天的新芽,悄悄在心底萌发。
“村里的大婶们,昨天就开始给您缝被子了。”林墨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张婶说要给您缝一床兰花被,李婶说要缝一床棉布被,最后争执不下,干脆决定各缝一床,让您冬天盖棉布被保暖,春天盖兰花被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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