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日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一个名为“换火礼”的仪式,正通过那些隐秘的渠道,在全国的民间共炊点悄然传递。
仪式的规则简单而古老:熄灭旧灶,不使用现代点火工具,而是以邻为源,用干燥的竹管或芦苇,小心翼翼地从最近的共炊点引来一缕火种,重新点燃自家的炉灶。
这不仅仅是分享热量,更是一种宣告——他们不再是孤岛,而是星火相连的群山。
司空玥驱车来到了北桥区,第一个试点就设在这里——那所废弃小学的灶棚遗址。
这里是“火爷爷”神迹的起点,也是她信念的萌芽之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所有的预期。
没有欢呼的人群,没有等待换火的队伍。
只有一片被晨露打湿的、疯长的杂草,将那座简陋的灶棚残骸几乎完全吞没。
几只乌鸦落在断墙上,发出嘶哑的叫声,让这片死寂显得愈发刺耳。
她的计划,失败了?
那种依靠自发性、依靠虚无缥缈的“信任”建立起来的连接,终究只是知识分子的一厢情愿?
司空玥的心沉了下去。
她没有离开,而是沉默地走过去,蹲下身,开始用手拔除那些缠绕在灶台石基上的杂草。
冰冷的露水浸湿了她的指尖,锋利的草叶划破了皮肤,她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想把这个地方清理出来,像是完成一个迟来的、无人见证的扫墓。
就在她清理到灶台中心,准备搬开一块松动的碎砖时,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
那热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她掌心那块焦黑的帆布碎片——陈三皮的遗物——上渗透出来,与冰冷的石基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心头一动,顺着那股热量的指引,用力翻开了石基下的湿润泥土。
指尖触及一片冰凉而光滑的金属。
她愣住了,随即不顾一切地用双手刨开泥土。
一口铝锅,倒扣在泥土深处,正是当初陈三皮用来煮粥的那一口。
当她费力将锅翻过来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锅的内壁上,凝结了满满一层细密的水珠,在初升的晨曦下,折射出熔金般流淌的光彩。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锅底那熟悉的刻痕。
原本那行带着自嘲和决绝的字——“别等送外卖的”,已经被岁月侵蚀,长满了薄薄的青苔。
然而,就在这片青苔之上,几株新生的、纤细的野稻根须,竟顺着原有的笔画走向,缠绕盘踞,在晨光中勾勒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
仿佛大地与时间,用一种最质朴的方式,为他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续写。
司空玥将这口奇异的铝锅带回了安宁局最高级别的物理实验室。
当高精度原子显微扫描仪的报告呈现在屏幕上时,连见惯了灵异现象的技术员都倒吸一口冷气。
锅体金属的原子结构并未改变,但在其内部,却凭空生出了一张无比繁复、如同蛛网般遍布全身的极细微裂纹网络。
这些裂纹的形态,与人类大脑皮层的神经突触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更惊人的一幕发生在下午。
安宁局的内部警报显示,位于城南的一个共炊点遭到不明“复活者”组织的袭击,火源被强行熄灭。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实验室里,那口铝锅对应的三维结构图上,一个特定区域的裂纹网络,骤然闪烁起微弱的能量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
司空玥死死盯着屏幕,一个颠覆性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了一切迷雾。
她终于明白了。
“幽冥食录”……那所谓的“神器”传承,从未真正属于陈三皮个人。
它不是一个植入灵魂的系统,也不是一个可以被继承的装备。
它更像一种规则,一种法则。
陈三皮在死亡与复活的瞬间,只是充当了一个媒介,一个临时的“灶台”。
他用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将那来自高维的法则,“煮”进了这口最普通、最廉价的铝锅里。
这口锅,才是火种的母体,是所有幽蓝火焰的根源。
它不再是容器,它本身,就是网络。
一周后,在安宁总局召开的内部最高级别学术会议上,司空玥走上讲台。
她没有谈论神鬼,没有分析任何灵异样本,只是将那口铝锅的三维结构图投射在巨幕上。
“我将其命名为‘生态灶域’。”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回荡在寂静的会场,“它向我们揭示了一种全新的可能。一个去中心化、基于底层信任链、能够自我修复和传递信息的分布式供膳网络。”
她主张,立刻拆除所有由总局主导的、僵化的“国家供膳中心”项目,停止对民间共炊点的打压,转而为它们提供最基础的物资支持,让这张无形的“灶网”自行生长。
台下一片哗然。
一名资深的战略顾问站了起来,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司空顾问,你的理论很动听,但也很天真。你所谓的‘信任链’,由谁来维护?没有总局的统一调度,没有明确的奖惩机制,谁来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谁愿意在寒冬的凌晨四点起来淘米?谁又愿意带病为大家切菜?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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