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瞬间刺穿了司空玥的视网膜,直抵她思维的最深处。
不是饥饿,不是渴望,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本质的法则。
它像一块黑色的基石,埋藏在“夜炊”运动所有光鲜的表象之下,是所有执念的起点,也是所有神只与恶鬼共同的原罪。
她还未从这一个字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桌上那个由神器残影构成的保温箱,突然嗡的一声,绽放出从未有过的惨白色光芒。
光线扭曲着,在半空中投射出一行行全新的、仿佛用血泪写就的字迹。
那是一条从未被录入系统,甚至超越了系统逻辑的订单。
【收件人:我自己】
【地址:初灶原址】
【菜品:炒饭拌眼泪】
【备注:别等我回来吃饭。】
司空玥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系统诞生以来,所有订单都指向外部,指向那些需要被安抚的亡魂与执念。
这是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自我指向”的单子。
终点,就是起点。
他要终结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那个最初的“幽冥食录”持有者,那个编号0001的外卖员,要去送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单。
“……陈三皮!”
司空玥猛地站起,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她抓起外套和通讯器,不顾一切地冲出档案室,嘶哑的指令通过加密频道瞬间传遍整个安宁局指挥网络:“锁定‘初始信标’最后一次高能反应区域!南海礁盘!立刻安排最快速度的垂直起降机!”
她冲向天台停机坪的途中,通讯器里开始涌入雪片般的报告,来自全国各地,来自每一个曾被“夜炊”火种点亮的地方。
报告的内容却惊人的一致。
“报告!北平,后海换饭亭,灶心无火自燃,升起一缕笔直青烟,三分钟后自行熄灭!”
“报告!乌鲁木齐,大巴扎夜市,所有参与‘夜炊’的烤炉,同时冒出白烟,不散不乱,状若送行!”
“报告!漠河、三亚、上海、拉萨……全国范围内所有登记在册的火种,无论城乡,无论大小,皆在同一时辰,自发升起一缕细烟,如默哀,如送行!”
万灶同哀!
司空玥踏上旋翼机的瞬间,泪水终于决堤。
她知道,这不是反噬,也不是熄火。
这是整个人类集体潜意识中那张巨大的“火种网络”,在为一个即将远行的人,举行一场最盛大也最沉默的告别。
那个跑腿的,真的要下班了。
当她抵达那片传说中的南海礁盘时,夜色已深如泼墨。
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得人骨头发冷。
在礁盘的最中央,那片由“幽冥食录”神力催生出的,只在月下生长的黑稻田里,她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陈三皮就坐在那片如同鬼域的稻田中央,身下铺着一张破烂不堪的草席,正是当年城中村那间铁皮棚屋里的东西。
他的面前,架着一口小小的、遍布划痕的铝锅,锅底已被熏得漆黑。
那是他最早用来煮泡面,也是第一次为“鬼”做饭的锅。
锅里,几粒米饭已经焦糊,蛋液凝固成深褐色的丑陋块状,散发着一股呛人的焦味。
他却用一把破旧的勺子,一口,一口,吃得极慢,仿佛在完成一场人生中最庄严的仪式。
司空玥一步步走近,心如刀绞。
她这才看清,陈三皮的整条左臂,已经变得近乎完全透明,仿佛一件精美的玻璃艺术品。
皮肤之下,蛛网般密布的银色脉络正在缓缓逆流,那些曾经赋予他力量的“幽冥食录”的最后代码,正在无情地抽离宿主,回归虚无。
“你早就……可以停下了。”她哽咽着,声音在风中破碎,“火种已经遍布全国,火已经够旺了。”
陈三皮没有抬头,只是又舀起一勺焦饭,艰难地咽了下去。
他的动作迟缓而固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旺,不等于稳。”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有些单子,流程不对,早晚会出问题。第一单是我接的,最后一单,也必须由我这个第一个接单的人,亲手送完、关掉。”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那件破烂不堪的外卖员外套内兜里,极其珍重地掏出一张被塑料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泛黄照片。
照片上,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正站在一口老旧的土灶前,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
那是他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我当年拼了命送外卖,就是想让她住上楼房,用上煤气灶,过上再也不用自己烧火的日子。”他低声说,像是在对司空玥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可她走了之后我才明白,她想要的从来不是省事,是那份……有人记得给她热饭的心安。”
他忽然抬起头,那双因生命力流逝而显得浑浊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锐利。
“你记不记得,我的第一单?系统判定,‘饿鬼道流浪魂’,城南立交桥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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