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押室的木门透着一股霉味,刘阳明蜷缩在墙角,盯着地上蔓延的水痕发呆。三更天的梆子声刚过,远处隐约传来更夫咳嗽的声音,混着风吹过宫墙的呜咽,像某种古老的催眠曲。可他毫无睡意,后颈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 那是被銮仪卫按在青石板上时蹭破的,血痂粘在衣领上,又被雨水泡得发黏。
“吱呀 ——”
木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昏黄的光斜斜地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门框的影子。刘阳明猛地抬头,看见个穿灰色短打的小太监举着灯笼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件叠得整齐的袍子。
“起来。” 小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李总管让给你换身衣裳。”
刘阳明挣扎着站起来,膝盖麻得差点跪倒。他盯着那件袍子 —— 石青色的缎面,领口和袖口滚着黑边,前襟上绣着暗纹,看着像是戏服里的马褂。可布料上的褶皱里还沾着细碎的草屑,显然是穿过的旧物。
“这是……”
“少废话!” 小太监把袍子扔给他,灯笼往墙角一戳,“赶紧换上,要是污了贵人的眼,有你好果子吃!”
刘阳明捡起马褂,指尖触到缎面的瞬间,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 T 恤。博物馆的 logo 在灯光下若隐若现,“2023 级历史系实习” 几个字像道刺目的伤疤。他确实该换衣服,否则单是这一身行头,就足够被当成乱党砍头。
可当他解开牛仔裤的拉链时,小太监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你这裤子……” 小太监的灯笼差点脱手,光线在刘阳明腿上晃来晃去,“怎的这般古怪?”
刘阳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裤 —— 磨白的裤腿,金属拉链,还有膝盖上故意弄破的洞。在清代,别说男人穿这种紧身裤子,就连女子的马面裙也讲究宽袍大袖。他突然意识到,这身现代服饰在他们眼里,可能比手机更像 “妖物”。
“这是…… 西洋样式。” 他慌忙拉上拉链,把马褂往身上套,“洋人都这么穿,利索。”
小太监的眼神里还是满是狐疑,却没再追问,只是背过身去,嘟囔着:“伤风败俗……”
马褂的领口卡得很紧,刘阳明费了半天劲才扣上盘扣。绸缎贴着皮肤滑溜溜的,却不如 T 恤透气,腋下很快就沁出一片汗渍。最麻烦的是裤子 —— 他总不能穿着牛仔裤套马褂,可小太监没给换裤子。
“那个……” 刘阳明拽了拽小太监的袖子,“有裤子吗?”
小太监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还要换裤子?” 他上下打量着刘阳明的牛仔裤,突然压低声音,“你这裤子是用什么做的?怎的这般紧绷?”
刘阳明被问得哭笑不得。他总不能解释弹力纤维和牛仔布,只能含糊道:“就是…… 粗布,结实。”
“粗布?” 小太监伸手戳了戳他的膝盖,“粗布能做成这样?莫不是用了什么妖法?”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那妖人换好衣裳了吗?总管等着回话呢。”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赶紧把灯笼往刘阳明手里一塞:“别磨蹭了!赶紧跟我走!”
刘阳明只好提着裤子跟上去,马褂的下摆扫过脚踝,和牛仔裤的裤脚缠在一起,走一步绊一下。他能感觉到路过的太监宫女都在偷偷看他,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 一半落在他不合身的马褂上,一半落在露在外面的牛仔裤裤脚和运动鞋上。
“你看他那鞋……”
“还有裤子,紧得像裹粽子……”
窃窃私语顺着风飘进耳朵,刘阳明的脸烧得发烫。他突然想起大三那年去故宫秋游,看见穿汉服拍照的姑娘们被游客围观,当时还觉得有趣,现在才明白那种被当成异类的滋味 —— 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戏台子上,连呼吸都带着羞耻。
穿过两道月亮门,小太监把他领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屋里点着三盏油灯,烟味呛得人眼睛发酸。正中间摆着张梨木桌,后面坐着个穿藏青色蟒袍的太监,约莫四十多岁,脸上没什么表情,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绿光。
“李总管,人带来了。” 小太监躬身行礼,声音抖得像筛糠。
李总管没看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刘阳明,从石青色马褂扫到牛仔裤,最后停在他沾着泥点的运动鞋上。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茶盖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 “叮” 声。
“你这裤子,” 李总管放下茶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是哪个省的样式?”
刘阳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总不能说这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尚,只能硬着头皮胡诌:“回…… 回总管,是小人家乡的土布,浙江那边的渔民都这么穿,方便撒网。”
“浙江?” 李总管挑了挑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咱家去年刚去过杭州,怎没见过这般‘土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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