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间沙,在焦虑与等待中悄然滑落。肖霄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但那份刻入眉宇间的沉重与时常陷入沉思的状态,却并未随之消散。家,依旧像一个精密却脆弱的仪器,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衡中缓慢运行,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张力。
苏晨交出的那些证据,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肖霄心中激起了持久而深远的波澜。他变得更加沉默,却也更加专注。白天,他更多时间待在书房,门虽未紧闭,却自成一圈不容打扰的气场。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焦躁地不停打电话,而是伏案疾书,时而翻阅资料,时而凝神思考,将苏晨提供的零星线索与李卫东能搜集到的其他信息一点点拼接、整合、分析。那份《霄汉公司生存与发展重整计划》被他不断修改、细化,旁边还多了一本更厚的、专门记录陈国平及其关联人员各类疑点的笔记。
他的这种变化,苏晨看在眼里,忧心之余,也稍稍感到一丝安心。至少,他不再试图去冒险,而是沉下来,用最笨拙却也最稳妥的方式去应对。她依旧沉默地照顾着他的起居,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热茶,在他深夜不眠时悄悄为他披上外衣,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传递着她的支持。
而晓梦,则依旧像一只敏感的小兽,在这个气氛微妙的家里,保持着她惯有的沉默与距离。她依旧避免与肖霄直接对视和交流,吃饭时总是最快吃完,然后低声说一句“我吃好了”便退回自己的房间。然而,有些变化是细微而不易察觉的。她开始更长时间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并非全是抗拒,有时只是单纯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客厅里那种凝重而专注的气氛。她会趴在书桌前,摊开作业本,笔尖却久久未动,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门外的一切细微声响——父亲偶尔压抑的咳嗽声,母亲轻手轻脚的走动声,还有那扇书房门后,持续到深夜的、沙沙的书写声和偶尔传来的、极轻微的、翻阅厚重纸张的声响。
她隐隐感觉到,家里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父亲之前的受伤绝不只是“意外”,母亲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忧虑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大人们默契地选择了对她缄口不言,将她隔绝在风暴之外。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她在感到一丝安全的同时,也滋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委屈?是不安?还是某种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好奇与关切?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五的夜晚。晓梦第二天不用早起,睡得比平日稍晚些。她正靠在床头,就着台灯看一本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小说,试图逃离家里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夜深人静,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隔壁父母卧室里,传来压低的、却异常清晰的谈话声。房子的隔音并不算好,尤其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她本不想偷听,下意识地想用被子蒙住头,但几个关键词却像是有生命一般,钻入了她的耳中。
“……周老板今天又托人带话,说那边活动得很厉害,‘保外就医’的申请……可能快要批下来了……”是母亲苏晨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晓梦的心猛地一跳。“保外就医”?这个词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短暂的沉默后,父亲肖霄低沉而疲惫的声音响起,比平日里更加沙哑:“……我知道。李卫东也打听到了类似的消息。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把他弄出来。”
“那……那我们怎么办?他要是出来了……”苏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恐惧的颤音。
“慌什么!”肖霄的声音陡然加重了一些,但立刻又压了下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疲惫,“出来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怕了他?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硬撑着的强硬,但晓梦却敏锐地听出了那强硬背后,深藏的无力和沉重。
“可是……公司那边……银行天天催,工商局那边也没个说法……我听说……听说又有两个老师傅辞职了……”苏晨的声音哽咽了,“要是公司真的……那我们……”
“公司垮不了!”肖霄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像是在对苏晨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只要我肖霄还有一口气在,公司就垮不了!银行的钱,我想办法去谈!工商局要查,就让他们查!身正不怕影子斜!至于人……要走就走吧,留下的是兄弟,走了的,也不强求。”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清晰,一字一句,仿佛锤子般敲在晓梦的心上:“苏晨,你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先顶着。我拼了命,也会保住这个家,保住你和晓梦。我欠你们的太多了……绝不能再让你们……因为我……流离失所,看人脸色……”
最后几句话,他说得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和痛楚,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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