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从凌晨开始就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玻璃,没有夏季暴雨的酣畅淋漓,也没有冬雨的冰冷刺骨,只是一种绵密而阴郁的潮湿,无声地浸润着这座城市,也将一种无名的低气压笼罩在那个位于四楼、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连续多日小心翼翼维持的、那种脆弱的平静,终于在这湿漉漉的天气里,因为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彻底走到了尽头。
冲突的导火索,是晓梦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
那辆二八式的女式自行车,还是苏晨几年前托人从旧货市场买来的,车身锈迹斑斑,链条盒早就掉了,骑起来嘎吱作响,刹车也不甚灵光。但它却是晓梦过去几年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载着她风里来雨里去上学放学,载着她去帮母亲跑腿买东西。对于晓梦而言,这辆破旧的自行车,如同那个铁皮铅笔盒一样,是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岁月里不可或缺的伙伴,承载着无数具体的、甚至带着艰辛味道的记忆。
肖霄却只看得到它的破旧和潜在的危险。尤其是下雨天,他看到晓梦推着那辆沾满泥浆、刹车失灵的自行车要出门去上学(虽然学校并不远,但他坚持要送,被晓梦沉默而固执地拒绝),他的心就揪紧了。一种父亲保护女儿的本能,以及一种急于抹去过去所有寒酸痕迹的迫切心理,让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决定。
他没有和晓梦商量,甚至没有提前告诉苏晨。那天下午,他趁着雨势稍歇,直接让公司司机开车,去全市最好的百货公司,精心挑选了一辆当时最时髦、最轻便的24寸女式自行车。车身是亮眼的红色,电镀的车把和轮圈闪闪发光,配备了全链盒、双抱闸,还有一个清脆的转铃。他想象着晓梦看到这辆新车时惊喜的表情,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期待。他甚至亲自骑着这辆新车回来,尽管雨后的路面依旧湿滑,他的裤脚溅上了泥点,但他的心情却如同这辆崭新的车一样,亮堂而轻快。
他将新车推进楼道,小心翼翼地擦干净车身上的水珠,然后敲响了家门,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像孩子献宝般的笑容。
开门的是苏晨,看到他身后的新车,愣了一下,眼中迅速掠过一丝不安。
“晓梦呢?快来看,爸爸给你买了辆新车!”肖霄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他朝着晓梦的房间方向喊道。
晓梦闻声从房间里出来,脸上还带着看书时的沉静。然而,当她看到楼道里那辆崭新、扎眼、与她格格不入的红色自行车时,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不是惊喜,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迅速积聚的震惊、困惑,以及……显而易见的愤怒。
她甚至没有多看那新车一眼,目光猛地转向肖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的旧车呢?”
“旧车?”肖霄还沉浸在给予的快乐中,没察觉到女儿情绪的急剧变化,笑着说,“那辆太破了,骑着不安全,我让收废品的推走了,正好腾出地方放这辆新的。你看,这辆是凤凰牌的,24寸,最适合你,轻便又好骑,刹车也灵……”
他的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晓梦心中积压已久的所有委屈、怨恨和愤怒。
“谁让你动我的车的?!”她猛地尖叫起来,声音撕裂了楼道里沉闷的空气,也撕裂了肖霄脸上所有的笑容,“谁让你把它卖掉的?!那是我的车!”
肖霄完全懵了,手足无措地解释:“我……我是为你好啊,那辆车太破了,下雨天刹车都不灵,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这辆新的……”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不经我同意扔掉我的东西吗?!”晓梦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巨大的愤怒和伤痛,“你知不知道那辆车陪了我多少年?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了买它加了多少个班?!你知不知道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用你的钱来打发一切!你觉得新的就是好的吗?你觉得有钱就能买来一切吗?!”
她的话语又急又狠,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肖霄。她浑身颤抖,小脸涨得通红,手指紧紧地攥着,仿佛要将眼前这个陌生的、自以为是的父亲撕碎。
“晓梦!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苏晨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上前想要拉住女儿,声音带着哭腔,“爸爸真的是为你好,那辆车确实太破了……”
“妈!你怎么也向着他!”晓梦猛地甩开母亲的手,泪水更加汹涌,她看着母亲,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背叛,然后又猛地转向肖霄,积压了十五年的所有痛苦和质疑,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说为我好!那你早干什么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你在哪里?!妈妈生病发烧还要背着我出去给人洗衣服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因为没有爸爸被同学堵在巷子里骂‘野种’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们过年连顿肉馅饺子都吃不起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你出现了,你有钱了,你买了大房子,买了新自行车,你就觉得你可以把过去一切都抹掉了吗?你就觉得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当我爸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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