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挨黑在大环沙盐场停泊,此地是香山最大的港口和集镇,名曰十排。
张昊在十排休息了一天,前往赤礁港探测水文的人手回来,那边的情况有些糟糕。
赤礁港离县城很近,奈何水下有暗礁,大船无法入港,想把物资转运上岸,只有两个办法,或炸暗礁走水路,或在十排卸船走陆路。
当晚河泊所那边将一批骡马送来十排,趁着早上凉爽,翻译罗圈儿带队,启程北上,张昊打算走陆路采风,体察民情,船队交刘骁勇安排。
香山土贡是沉香,本地的山、港、围场、洲埠,大多冠以香字头,这便是香山之称的由来。
五桂山古沉香树闻名后世,张昊觉得,沉香木手串、吊坠、饰品、把件,很有搞头,而且自己有宣传利器神京报,随即掏出小本本记下,打算把该项目列入经济开发清单。
时下珠三角洲处在冲积成形期,香山还是一群互不相连的海岛,地旷人稀,驿道和乡下小路没啥区别,曲折难行,半天不见个人影。
天气酷热,不足百里路,为照顾宝琴,行行且止止,跋涉了三天,依旧没看到县城影子,眼瞅着日头西斜,便找个临水的空旷处扎营。
宝琴把遮阳伞合上,张昊扶她下驴,钻林子里撒尿时候,望见远处好像是个塔尖,爬树上看看,泥马,若是坚持一下,天黑就能到县城。
“老爷,下了莲峰山,再走不远就是隆都城。”
翻译官罗圈儿给小老爷殷勤打扇子,顺嘴放了个马后炮。
张昊上火,入乡随俗问候他一句。
“叼你老妹儿!”
罗圈儿大喜,小老爷这是把他当自己人啊,马屁脱口就来。
“老爷真真是文曲星下凡,妥妥的羊城口音,一丝不差!”
宝琴钻进搭好的帐篷,取下遮阳帷帽,松开腰间丝带,握着折扇使劲呼扇,小脸苦叽叽。
她这辈子从没受过这种苦,腰酸腿疼,浑身像是要散架,就算挨打也比这种折磨好受。
听到张昊又在呼喝众人不准喝生水,撇撇嘴,忽然喜滋滋戴上帷帽,收拾一下钻出来,拉他到一边。
“咱们去洗澡。”
张昊也想去,可惜洗完不久,还是一身臭汗。
“洗了也是白洗,吃过饭再去吧。”
“那就不要出水。”
宝琴跺脚,恼他不听话。
张昊呵呵。
“这里可不是你的秦淮河,岭南毒虫最多,到时候被咬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夜幕降下,大伙轮流去山涧泡澡,临睡前,张昊打上火把,带她去水潭。
宝琴飞快脱衣,张昊比她还快,一猛子扎水里,就像大冬天躺被窝吃西瓜,别提多美了。
宝琴游了一圈儿,爽得想唱曲,游去石头上坐了,拔下发簪问他:
“那些酸子们万一跑了怎么办?”
“拿了钱就得干活,人生地不熟,想逃哪有恁容易。”
张昊沉进水里,洗掉头上泡沫,接过皂块帮她搓背。
“只要他们能坚持下来,我不会亏待他们。”
宝琴胡乱绾了头发,笑道:
“一个芝麻官请了几十个幕僚,不信他们没有打听,既然贪心收下定金,受罪也是活该。”
山间凉气下来的快,张昊穿衣催促,宝琴不想出水,奈何一个人害怕,气呼呼上岸。
二人回帐篷抹上气味刺鼻的薄荷油,睡前又点上熏人的艾柱,没办法,蚊虫太特么多。
夏季日出早,城门开启会提前,大约在寅末卯初间,人马入城之际,朝阳已驱散薄雾。
西城门守卒老金屁都不敢放,更别说询问了,拉扯没见过世面的儿子溜边跪着。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北地健马,那个小官人穿着青袍补服,他估摸着,不大可能是路过本地的官员,香山十有**要变天了。
宝琴东张西望,正街南北向,街道中间铺就石条,两边依旧是土路,路边的青瓦房铺面倒也整洁,间或几座小楼,居民区的房子多是茅草屋,远处那座楼塔,大概是罗圈口中的书院。
小金得了他爹吩咐,穿巷绕近路,飞奔去县衙报信,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出门倒夜香,差点被吓丢夜壶,冲着他背影破口大骂。
县衙二堂,饶知县月白短衣敞怀,摇着折扇给下乡催役的鲍班头面授机宜。
门子如飞来报,让他想起赤礁巡检司送来的消息,挥退班头,催促长随赶紧拿他官袍来。
张昊牵马来到衙署前,门楼看着有些斑驳破旧,无人值守,八字墙白灰脱落,布告狼藉。
一个书吏跑出来,看到蜿蜒而来的骡马队伍,以及百余背弓荷刀的大汉,惊得瞠目,慌忙迎上前打拱,颤声道:
“卑职见过老爷,老爷快请。”
进来中门,便见仪门咯吱吱打开了,这是衙署二门,只有公事或典礼才开启,平时出入走两旁便门,即角门,东角门那边是土地祠,西角门那边是监狱,这是前衙常见的东祠西狱格局。
一个中年官员出仪门作揖相迎,张昊急趋几步,近前还礼,一个说请,一个说不敢,联袂进了仪门,迎面是一条通向正堂的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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