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峰缥缈于云端,几段栈道年久失修,急切间根本搭建不好。
眼看那轮光华流泻的上弦月即将升上中天,天河的星星好像越来越稀疏,阿伽心如刀绞。
她破坏族规,逼着手下爬上祖峰,腰里系上绳子,让人把她拉了上去。
至于那个仇人,不配上山,等她见到娘亲,一声令下就让他人头落地。
月华星辉皎洁如灯,四处清晰明亮,裸岩之上,遍布纹路清晰的怪鱼图形。
娘亲告诉她,这些水族鱼类是先祖从天河带来的,阿伽赶走族人,把娘亲骨灰包裹打开,放在祭台上,仰望天河,念起了古老的咒语。
部落在祖山周边繁衍生息,亲人逝去,会在天河降临之时,乘坐星槎返回故乡,娘亲告诉她,不要悲伤,终有一天,她们会永远在一起。
碧云迢迢,繁星灿烂,仿佛一颗颗点缀无垠天幕的璀璨宝石,它们无声无息形成一条银河光带,跨越整个天空,在她面前晶莹流转。
“妈妈——”
阿伽呼唤寻找,发丝飘拂的脸蛋上泪珠滚滚,骨灰随风漫天纷扬,飞向空空蒙蒙的星河。
女孩注定要失望,任她念唱千百遍咒语,那道熟悉的亲人身影,再也不会出现。
北斗错落,河汉沧浪,阿伽攥着娘亲的项链,不住拭泪,从痛苦不解,到呆若木石。
祖峰天风浩荡,祭台乱石嶙峋,阿伽孤零零站在苍穹下,不知过去多久,返身攀着绳索下崖,她知道自己长大了,娘亲再也不会回来。
灼灼青春仲,悠悠白日升。
船队行驶于浩淼无垠的波涛之中,天连着水,水连着天,云涛烟浪海漫漫。
张昊在马尼拉仅待了一天,临时搭配船队,急不可耐的下令起航,目的地:濠镜。
南风劲吹,顺风顺水,第四日水手发现水草,不要命似的下海去捞,跑进舱里献宝。
张昊正静坐养气呢,闻言顾不上收功,赤脚奔上甲板。
符保亲自爬上桅杆望斗,顷刻便举着千里镜大叫起来:
“东北面!老爷、我看见海岛了!”
张昊心花怒放,肯定是东沙群岛,老子终于到家了,再也不用担心台风啦!
琼州和南粤渔民一般在腊月前后出海,落脚点即东沙岛,来年五月前返回,眼下是季风季,小岛上没人,船队穿越东沙的第二天夜里,靠着妈祖灯塔指引,安全抵达濠镜澳。
王彦忠回报,鲍中堂的运牲船队半月前路过,欧帆七天前派来哨船,船队径直去了呆蛙。
其余情况与他掌握的消息没啥出入,有李明栋穿针引线,佛山三大坐地虎成了十三行的供货商,香山船队一直和马尼拉保持货运往来。
把持明倭南洋三角贸易的葡夷被他赶走,十三行垄断走私,直接导致江南的布丝折银、也就是农业税连年拖欠,朝廷断奶,嗷嗷待哺。
还有,倭狗被逼得只剩抢劫一途,去年两万多倭寇侵袭浙闽,俞大猷官复原职,戚继光在台州血战,朝堂上质疑海禁的声音越来越大。
严阁老的首辅位置依旧无人能撼,礼部尚书吴山以日食上疏讥严,被勒令致仕,吏部尚书吴鹏遭弹劾致仕,给小严母舅欧阳必进让路。
香山来了个县丞,老熟人,翩翩浊世佳公子江方舟是也,人家科举名次比他还高,为何屈尊降贵而来,不消说了,小严垂涎他的基业。
他估计把王绰裹挟到西洋,打狗不看主人,小严哥哥很生气,若非运宝船和运马船迢迢朝天赴神京,这偌大的香山,怕是早就姓严了。
在濠镜歇一夜,次日去背风港,见到欧老福,张昊福伯长福伯短,慰问一番,人家儿子替他出没风波里,累死累活,必须要表示感谢。
费青半夜从下栅赶来,早饭是在船上吃的,陪同张昊去县城,符保回琼州探亲,邓去疾貌似密探,身边没个心腹不行。
舱房里,张昊就着凉拌海带丝喝粥,问费青:
“他一直住在吏舍?”
费青啃着包子点头。
“他拼凑一些人手,先从龙眼都下手,发现大伙的工食银都是从作坊而来,这才傻了眼,后来南洋海船赴京,这厮算是彻底消停。”
张昊笑笑,江方舟做县丞看似委屈,其实是终南捷径,小严想必许给这货不少甜头。
县丞正八品,主管文书、库仓、粮马、赋税等,即佐贰官,江方舟想收权揽权,把持香山,其实很简单,只要满足胥吏胃口即可。
大明胥吏待遇很低,普通吏员工食银仅够一家吃穿,不在编的差役分文没有,生活来源主要靠陋规,即承差办事时候搞吃拿卡要。
但香山胥吏与众不同,衙门精兵简政,六房三班、诸港巡检、各乡伪干办,这些人的高薪福利,来自合作社作坊,胃口都养刁了。
香山定的商税是朝廷定额数倍,成了省府瞩目政绩,这个钱江方舟不敢动,打作坊主意也不行,若加派苛捐杂税,商民会撕吃他。
这厮来香山主政,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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