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城的轮廓,在沉沉暮色中愈发清晰,如同蛰伏于大地之上的远古巨兽,终于向疲惫的旅人展露出它冷硬而沧桑的脊梁。走得近了,林羽才愈发感受到这座城池扑面而来的粗犷与厚重。城墙并非整齐划一的青砖,而是由本地特产的一种深灰色巨岩直接垒砌而成,石面未经精细打磨,保留着天然的嶙峋与凹凸,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痕——或许是刀剑劈砍的印记,或许是岁月风雨的侵蚀,更有大片大片焦黑的灼迹,如同丑陋的伤疤,无声却有力地诉说着这座城池所经历过的无数次战火洗礼与漫长岁月。墙头之上,箭楼林立,如同巨兽背脊上竖起的尖刺,隐约可见身披统一制式黑色皮甲、手持森然长戈的守卫身影,他们如同凝固的雕塑般肃立于垛口之后,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下方如蚁群般汇聚的人流。
城门洞开,却如同巨兽贪婪张开的巨口,吞噬着南来北往的行旅。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蜿蜒曲折,人声鼎沸,各种声音混杂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有满载着不知名货物、驼铃声叮当作响的庞大驼队,商贩们操着各种口音高声吆喝,与同行者讨价还价;有神色或警惕、或冷漠、或傲然的散修,他们腰间佩剑形制各异,或背负着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奇异法器,气息强弱不等,但眼神中都带着一种惯于行走在危险边缘的锐利;而更多的,则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流民,他们脸上刻满了逃难的艰辛与对未来命运的茫然,眼神空洞,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汗味、被无数脚步扬起的尘土味、牲畜身上特有的膻臊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鼻腔的血腥气,提醒着所有人,这片土地并非乐土,危险无处不在。
林羽默默排在队伍的最末尾,将自己尽可能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他下意识地将背上用破布紧紧包裹的乌木剑匣解下,移到胸前,用双臂紧紧环抱。这个略显怪异、仿佛怀中抱着什么绝世珍宝的动作,引来了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疤的汉子不屑的一瞥。那汉子身材魁梧,腰间挎着一柄鬼头刀,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煞气。
“啧,又一个穷酸逃难的,抱个破木头盒子当宝贝,真是晦气。”那汉子声音粗嘎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蔑与嫌弃,目光扫过林羽身上破烂的衣衫和空荡荡的行囊。
林羽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将头埋得更低,让散乱的头发遮挡住更多的脸颊。一股熟悉的、带着刺痛感的羞辱感再次如细针般扎来,但他早已在青云宗的三年里,将这种情绪深埋心底,磨砺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此刻,在这鱼龙混杂、危机四伏的城门口,低调、隐忍,才是最好的护身符。任何不必要的冲突,都可能引来致命的关注。
队伍如同蜗牛般缓慢地向前蠕动着。每前进一步,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城门处传来的各种气息和审视的目光。终于,轮到了他。守城的卫兵穿着统一的黑色皮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僵硬的面具,只是机械地伸出手,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入城费,一块下品灵石。”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过颤抖:“这位军爷,我……我刚从深山里逃难出来,身上实在……实在拿不出一块灵石……”
“没有?”卫兵的眉头瞬间拧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如同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指向城门旁边一片阴影笼罩的空地,“没有就滚开!黑岩城不养闲人!到那边等着去,别挡着道!”
林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空地上,已经或蹲或坐地聚集了十几个和他一样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流民,他们个个眼神空洞无光,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只是麻木地等待着渺茫的、或许根本不会到来的机会。身后排队的人群中,立刻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催促和毫不掩饰的低声嘲笑,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的背上。
难堪与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他死死咬住牙关,尖锐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指甲更是深深掐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才勉强压制住几乎要失控的情绪。难道……难道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穿越了危机四伏的荒野,最终却要被这区区一块下品灵石,硬生生挡在这看似是生机的城门之外?
就在他血液冰凉,准备黯然退向那片代表着绝望的阴影之地时,一个温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如同旱地里的一缕清风,在他身旁响起:“他的入城费,老夫替他付了。”
随着话音,一枚闪烁着纯净柔和微光、灵气盎然的下品灵石,从旁边稳稳地递到了守城卫兵的手中。
林羽愕然转头。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灰色布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但一双眼睛却澄澈温和,透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平和。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可爱的双丫髻,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碎花小袄,正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充满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林羽,眼神纯净得如同山涧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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