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地库,死寂无声。
那片薄如蝉翼的金箔,悬浮在半空,仿佛没有重量,又仿佛承载着一个文明最沉重的秘密。
韩青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身为御兽司副指挥,见惯了巨兽掀起的滔天巨浪,也习惯了在国际谈判桌上与豺狼虎豹唇枪舌剑,但眼前的这一幕,却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这已经不是物理层面的对抗,也不是能量等级的比拼。
这是一种……一种从文明根基处发出的、跨越时空的低语。
“无人相信能写字的时代……”秦岚喃喃自语,她的眼神穿透了那片金箔,仿佛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冷静如她,此刻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罕的颤栗。
“秦指,”叶寒的声音沙哑,他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那片金箔的高清放大图像,“我们查了所有数据库,包括最高权限的甲骨文、金文、篆书……所有古文字库,都无法匹配这行字的写法。它……它比我们已知的任何文字都要古老。”
“不,不是古老。”秦岚缓缓摇头,给出了一个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它不是‘写’出来的,它是‘长’出来的。这是文明意志在尚未形成文字之前,最原始的‘定义’烙印。”
她的话音未落,那片金箔上的字迹,竟开始像活物一般缓缓蠕动、变形。
原本清晰的楷书轮廓开始模糊,笔画分解成无数更细微、更基础的能量纹路,最终,它们化作了一幅动态的象形图画:
一个瘦小的人形剪影,跪在一片无垠的沙地上。
他没有笔,没有墨,甚至没有可以刻画的石头。
他只能用自己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在松软的、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沙子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风一吹,字迹便消失了。
他便再划一次。
太阳升起,落下。暴雨冲刷,烈风卷过。
那个人影就那样周而复始,用最卑微、最徒劳的方式,对抗着整个世界的遗忘。
“这就是……‘无人相信能写字的时代’?”韩青看得头皮发麻。
这幅画面所传递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执拗,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我明白了,”叶寒猛地一拍桌子,双眼爆发出骇人的亮光,“执笔权的核心不是‘笔’,而是‘记录’本身!当世界不给你记录的工具,不承认你记录的资格,甚至连你记录的载体都随时会消失时——你,还记不记?”
他猛然转向秦岚:“苏白他……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各国争夺那本‘创始成员名录’的‘书写权’!他要的是定义‘谁能写字’的权力!”
几乎在叶寒话音落下的同一秒,苏白的出租屋里。
一直靠在椅子上假寐的苏白,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墨停止了玩弄那些包装盒,它安静地伏在苏白脚边,金色的瞳孔中,那片无垠沙地的景象正在缓缓消散。
神性热线,早已将故宫地库中发生的一切,同步转播给了它的饲养员。
“吵吵什么呢?”苏白打了个哈欠,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回应远在千里之外的叶寒,“写个字而已,多大点事儿。”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点开了一个最普通的备忘录APP。
然后,他用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地写下了三个字:
【知道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能量的剧烈波动。
直播间的弹幕甚至还在讨论刚才苏白睡觉的姿势是不是落枕了。
【白哥醒了?饿了吗?要不要再投喂一波?】
【刚才是不是地震了?我怎么感觉椅子晃了一下?】
【楼上错觉吧,啥动静没有啊。】
然而,在另一个维度,一场剧烈的“文明海啸”已经掀起。
西南边陲,那座废弃的供销社。
墙上那行用铁锈写下的“不准代笔”的血色字迹旁,悄然浮现出三个新的、由尘埃汇聚而成的淡淡字迹——【知道了】。
昆仑塔数据中枢。
叶寒的电脑屏幕上,所有疯狂跳动的“自发认证事件”数据流,瞬间静止。
紧接着,在每一个亮起的“野生执笔者”光点旁边,都同步弹出了一个由像素组成的、同样写着【知道了】的系统提示框。
仿佛是皇帝在批阅奏章,又像是老师在学生的作业本上打了一个勾。
简单,直接,不容置疑。
“这是……神性静默?”韩青失声惊呼,他终于看懂了苏白在做什么。
这不是在炫耀武力,也不是在发布指令。
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确认”。
他在告诉所有“觉醒”的个体:你们在沙地上划出的痕迹,我看见了,我承认了。
从现在起,它们不再是会被风吹散的沙粒,而是镌刻在文明基石上的第一笔。
“不,比神性静默更可怕。”秦岚的这相当于在一场无声的、去中心化的起义中,那个所有人都以为不存在的‘领袖’,突然对每个人都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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