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巨大的白麻布挂在墙上,取代了往日的军事地图。
灯火通明的大帐内,气氛严肃。
麻布上,用粗大的墨笔写着几个关键词。
天命。
法统。
民心。
每一个词,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帐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峥站在那张麻布前,背对着众人,沉默不语。
他身后,陈宫、沮授、陈默等一众赤曦军核心文职干部,围坐在一张空荡荡的沙盘旁。
沙盘上没有兵棋,推演的也不是战阵。
是人心,是思想,是足以决定未来数百年走向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许久,陈宫抚着长须,缓缓开口,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沉的忧虑。
“委员长,明日对话,荀彧等人必将以礼法纲常诘难,您将如何从法理上,彻底终结这四百年王朝?”
这个问题,是上一章的延续,也是此刻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问。
李峥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平静,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公台,你问错了。”
陈宫一愣。
李峥走到沙盘边,伸出手指,在光滑的沙面上,轻轻划了一道线。
一道将沙盘一分为二的,深刻的线。
“明日之会,非为说服,实为审判。”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我们要审判的,是整个帝制。”
“我们的听众,也并非只有荀彧他们。”
李峥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帐篷,望向了外面广袤的黑暗。
“是全天下的百姓,是后世的史书,是未来千千万万,将要站起来,不愿再做奴隶的人们。”
这番话,让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庄严。
一直紧锁眉头的沮授,站了起来。
作为众人中经学功底最深厚的人,他的忧虑也最重。
“委员长,话虽如此,但具体到辩论之上,我等仍需谨慎。”
他走到那张白麻布前,指着“天命”和“法统”两个词。
“荀彧此人,乃海内儒宗,士人之首。他必将引经据典,从董子‘天人感应’之说,到《春秋公羊》之大义,论证君权神授,法统天定。”
沮授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
“这些经义,传承数百年,早已深入人心。我等若陷入经学辩经,无异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必将陷入被动。”
沮授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担忧。
跟荀彧这种顶级大儒辩经,就像一个游泳好手,非要跟一只老虎在山林里搏斗,纯属自寻死路。
然而,陈宫却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则注先生,你多虑了。”
他站起身,走到沮授旁边,同样看着那张麻布。
“我们为何要与他辩经?”
陈宫伸出手指,在“民心”那个词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荀彧谈天命,我们就谈人命。”
“他谈纲常,我们就谈赋税。”
“他引经据典,论证君王的神圣。我们就摆出事实,让他看看这神圣的君王,是如何让治下的子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陈宫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不必反驳他的经义。因为,再神圣的经义,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都一文不值。”
“我们要做的,不是在言语上驳倒他,而是用他们无法反驳的现实,来击碎他们赖以为生的虚言。”
沮授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点了点头,缓缓坐下,不再言语。
李峥赞许地看了陈宫一眼,随即走回沙盘中央。
“公台说的,是我们的战术核心。”
“但具体执行,需要更清晰的步骤。”
他伸出三根手指。
“明日之辩,分三步走。”
“第一步,承认。”
帐内众人,皆是一惊。
李峥平静地解释道:“我们要做的,不是全盘否定。汉兴四百载,有过文景之治,有过光武中兴,有过开疆拓土的功绩。这些,我们必须承认。只有承认其功,才能占据道义的高点,才能让天下人觉得,我们不是一群只知破坏的乱贼。”
“先予,后取。这是为了争取那些心中尚有疑虑的中间派。”
“第二步,揭示。”
李峥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承认其功绩之后,我们就要用事实,揭示这个制度,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他看向负责后勤与情报的陈默。
“陈默。”
“属下在。”
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立刻站直了身体。
“我要的数据,准备好了吗?”
陈默从怀中,取出一卷厚厚的竹简,双手奉上。
“委员长,已经准备好了。”
“从和帝至今,一百二十年间,司隶、豫、兖、徐四州,一百零七个县,所有郡县的户籍增减、土地兼并、流民数量、以及税赋额度的变化,全部在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