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焚魔的胜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虽大,却未能改变潭水即将枯竭的本质。短暂的振奋过后,落鹰涧重新被一种更深沉、更窒息的氛围所笼罩。那是明知结局正在逼近,却无力挣脱的绝望,混合着拼死一搏前的最后宁静。
库特勒的反应,比叶飞羽预想的还要更快,更直接,也更符合其性格。
就在地道惨败的第二天清晨,蒙元大营的方向,传来了不同于往日的号角声。那号角声不再是零星的挑衅或试探,而是连绵不绝、低沉雄浑,如同滚滚闷雷从天边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一切的意志。
“全军集结号!”赵霆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凝重地对叶飞羽说道,“不是一部,是所有主力兵团!库特勒要动真格的了。”
叶飞羽默默点头,登上主观察所的最高处,举起望远镜。视野所及,令他心头也为之凛然。
只见蒙元大营营门洞开,无数的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他们不再是之前试探性进攻时的散兵线,而是排出了最严谨、最具压迫力的攻城阵型!
最前方,是数以千计手持巨大橹盾的重步兵,这些橹盾由厚实的硬木包裹铁皮制成,足以抵御寻常箭矢和火铳的射击。他们如同一道移动的城墙,缓缓向前推进。紧随其后的,是密集的长枪方阵,如林的枪尖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再后面,是数量更多的弯刀手和弓箭手。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军阵的两翼,出现了大队大队的骑兵,他们并未急于冲锋,而是如同盘旋的狼群,在战场外围游弋,随时准备切入撕咬。
这还不是全部。在军阵的后方,可以看到大量辅兵和工匠,正在紧张地组装着各种各样的攻城器械——不再是笨重的“回回炮”,而是更为实用、更具威胁的云梯、攻城槌、以及数十架大型木幔(顶部有遮蔽的攻城车)和望楼(移动箭塔)。库特勒显然吸取了教训,放弃了不切实际的“高科技”碾压,回归到了最原始、也最可靠的攻城战术——用人命和基础器械,堆出一条血路。
“他终于……不再耍花样了。”翟墨林看着那铺天盖地、缓缓压来的军阵,声音有些干涩。面对这种纯粹的、泰山压卵般的兵力优势,任何奇谋妙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是在用绝对的实力,告诉我们,挣扎是徒劳的。”司马青的脸色比纸还白,他看到的不仅是士兵,更是那庞大军队背后所代表的、近乎无限的资源,而这恰恰是落鹰涧最缺乏的。
叶飞羽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传令!”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观察所,“按照一号预案,全军进入最终防御位置!棱堡守军,检查火源,备足滚木擂石!所有‘破军二号’射手,检查弹药,分配最佳射界!掷弹筒小组,前出至预设反步兵阵地,听号令覆盖射击!赵霆,你的‘龙牙’和所有猎手,自由猎杀敌军军官、旗手、号手及器械操作人员!石黑牛,带你的人,守住侧翼山林,防止敌军小股渗透,并随时准备支援缺口!”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原本还在进行工事收尾工作的士兵们,立刻扔下了工具,拿起武器,沉默而迅速地奔向自己的战位。没有人喧哗,没有人犹豫,一种悲壮的、近乎殉道般的气氛在防线上升腾。每个人都明白,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战了。
王栓带着他的小队,坚守在那座经历过地火考验的棱堡内。他将最后几发“破军二号”的定装弹药小心翼翼地分发给手下,又将仅有的几枚毒烟罐摆在手边。他看了看周围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许多人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却都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和决然。
“兄弟们,”王栓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稳定,“怕吗?”
一个年轻的山民新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怕……怕有个球用!栓子哥,跟着你,跟着元帅,咱们杀了那么多胡虏,值了!”
“对!值了!”其他人也低声应和,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王栓重重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堡垒射击孔外,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缓缓涌来的敌军。他知道,当这潮水拍击在棱堡墙壁上时,将是何等的惨烈。
与此同时,在“神机坊”内,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胡师傅带着所有工匠,正在对仅有的几支“启明一式”样枪和所有“破军二号”进行最后的检查和保养。叶飞羽匆匆走了进来。
“元帅!”胡师傅连忙迎上前。
“情况如何?‘启明’能用吗?”叶飞羽直接问道。
“回元帅,三支‘启明一式’状态尚可,但备用零件几乎没有,一旦损坏,无法现场修复。弹药……纸壳定装弹只准备了不到两百发。”胡师傅语气沉重,“‘破军二号’情况稍好,但铳管寿命大多接近极限,火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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