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攻失败的浓烟尚未完全散去,焦糊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在落鹰涧上空凝聚不散,仿佛阵亡者不甘的魂灵。凤凰山守军刚刚扑灭了几处蔓延到第二道防线边缘的余烬,士兵们脸上、身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疲惫得几乎连站立都困难。短暂的喘息机会里,许多人直接瘫倒在战壕的泥水里,抓紧每一秒恢复体力。
王栓靠着焦黑的土壁,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吸入的浓烟还在胸腔里翻腾。他看了看身旁蜷缩着的狗蛋,少年脸色惨白,呼吸微弱,胳膊上的伤口在刚才的后撤和反击中再次崩裂,鲜血已经浸透了简陋的绷带,洇湿了身下的泥土。
“狗蛋,撑住……”王栓声音沙哑,想给他喂点水,却发现水囊早已在混乱中不知丢到了何处。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他。
山脊上,赵霆带着残存的“龙牙”队员,利用战斗间隙迅速转移。风向转变带来的喘息之机同样短暂,每个人都清楚,库特勒绝不会善罢甘休。赵霆清点着所剩无几的定装弹药,平均分配到每个队员手中,每人只剩下不足十五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石头低声道:“告诉兄弟们,下一轮,瞄准了再打,一颗子弹,至少要换一个够本的。”
石头默默点头,将命令传递下去。幸存的“龙牙”队员们沉默地检查着枪械,眼神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虽显黯淡,深处却依旧埋藏着不屈的星芒。
主观察所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翟墨林将最新的伤亡和物资清单递给叶飞羽,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火铳手能战者不足四百,长枪手约两百,‘龙牙’四十一,掷弹筒还剩九具,配套榴弹不足百枚。火油已在刚才的反击中用尽。药材……几乎没了。粮食还能支撑两日,但饮水是个大问题,几处水源都被炮火和血水污染了。”
叶飞羽的目光扫过清单,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头。防线已经千疮百孔,士兵的体力和意志都接近极限。他走到观察孔前,望着远处蒙元军阵。敌军似乎也在进行最后的调整和集结,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力,隔着数里的距离,依旧清晰地传递过来。
“库特勒接下来,会倾尽全力,直取中宫。”叶飞羽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不会再用什么奇招诡计,只会用绝对的力量,将我们碾碎。”
他转过身,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传令!放弃第二道防线所有次要地段,所有剩余兵力,集中防守涧口最狭窄、工事相对最完好的核心区域!形成拳头!‘龙牙’不再分散,全部集中到核心阵地两翼制高点,进行最后阻击!掷弹筒小组,将所有剩余榴弹集中使用,听我号令,进行覆盖射击!”
“告诉所有将士,”叶飞羽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身后即是家园,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今日,我叶飞羽,与诸位同泽,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观察所内,所有军官齐声低吼,悲壮之气弥漫开来。
命令迅速传达至每一处残破的阵地。没有抱怨,没有犹豫,还能行动的士兵们,沉默地搀扶着伤员,放弃了一些难以坚守的地段,向着涧口最中央那片饱经摧残、但根基尚存的堡垒和交通壕汇聚。一种悲壮的凝聚力,在残兵败将之中油然生出。
蒙元军阵中,库特勒脸色铁青。火攻的功败垂成让他暴怒,但也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拔出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刀锋直指落鹰涧:“勇士们!南蛮子已是强弩之末!他们的火炮哑了,他们的射手没了,他们的阵地破了!跟随我的战旗,碾碎他们!第一个冲进凤凰山寨者,赏千金,封千户!”
“吼!吼!吼!”数万蒙元士兵发出震天的咆哮,战意被提升到了顶点。这一次,库特勒不再保留,前锋营、锐士营、甚至他的部分亲卫精锐,全部排出了密集的进攻阵型!盾牌手在前,长矛兵紧随,其后是密密麻麻的弯刀手和弓箭手。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钢铁磨盘,缓缓启动,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向着落鹰涧核心阵地压迫而来!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层愈发低沉,仿佛也不忍目睹即将到来的惨烈。
没有炮火准备,也没有散兵试探。蒙元军一上来,就是决死的总攻!
“来了!”核心阵地了望塔上,哨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是决然。
王栓握紧了手中的“破军二号”,铳管因为之前的连续射击已经有些烫手。他所在的这段战壕,聚集了最后不到两百名火铳手和一百多名长枪手,成为了阻挡钢铁洪流的最前沿堤坝。狗蛋被他安置在战壕底部一个相对安全的凹陷处,已经因失血和虚弱陷入了半昏迷。
大地在无数脚步的践踏下微微震动。蒙元军阵如同移动的城墙,盾牌反射着惨淡的天光,长矛如林,锋刃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压抑的喘息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催促声,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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