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马坡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凤凰山军大营西北角一处新划出的独立区域内,已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此地远离主营,背靠山壁,外围设有三重明岗暗哨,等闲人等不得靠近。这里,便是叶飞羽亲自选址并督建的匠作营,也是他应对未来危局的最大依仗所在。
营区内,数十名精心筛选出来的、兼具力气与些许铁匠基础的士卒,在叶飞羽的指导下,已然褪去戎装,换上了耐火的粗布工服,正围绕着几座经过特殊改造的锻炉和一系列造型奇特的工具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铁锈、汗水以及一种隐隐的、类似硝石的特殊气味。
叶飞羽站在一座最大的锻炉前,炉火正旺,映得他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闪闪发光。他手中拿着的,并非刀剑胚子,而是一根粗厚的熟铁管。铁管外壁尚且粗糙,内壁却已被初步打磨过。
看清楚了,叶飞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核心工匠耳中,破军一号的症结在于气密与膛线。气密不足,则火药之力泄散,射程与威力大减;无有膛线,则石弹出膛后翻滚不定,莫说精准,便是想打中百步外的军阵也全靠运气。
他指向铁管内部:故而,这内壁打磨,需力求光滑匀称,丝毫毛刺不得留存。下一步,便是镗削。 他示意两名工匠操作一架利用水力驱动的简易镗床——这是叶飞羽画了无数草图,与营中老木匠、铁匠反复试验才勉强制成的雏形。笨重的铁质镗刀在杠杆与水轮的带动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旋转,深入铁管内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点点地切削着内壁,追求着那难以企及的圆度与直线度。
军师,这...此法闻所未闻,耗工耗时,打造一根合格铁管,怕是能打制十把上好的腰刀了。 一个脸上带着烫疤的老铁匠,看着那缓慢推进的镗刀,忍不住咂舌道。他叫赵铁柱,是营中手艺最好的铁匠,此刻也被叶飞羽这些奇技淫巧弄得眼花缭乱,心生疑虑。
叶飞羽并未因质疑而不悦,平静解释道:赵师傅,一把好刀,可斩十人,已是悍卒。而一门合格的破军二号,若运用得当,可于数百步外摧垮敌阵,毙敌数十上百,瓦解其攻势于未及我阵之前。孰轻孰重?
他拿起旁边一根已经完成初步镗削、内壁光滑了许多的铁管,继续道:此为其一。其二,便是这膛线。 他取过一根特制的、前端带有硬质菱形凸起的长杆,将其卡入一个同样由他设计的、结构精妙的螺旋推进夹具中。以此法,在镗削光滑的内壁上,以人力配合机械,缓缓刻画出均匀的螺旋凹槽。此工序更为繁琐,却是精准之道的关键。弹丸嵌入凹槽,受其引导旋转而出,飞行方能稳定,直指目标。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见叶飞羽言之凿凿,且之前那威力惊人的破军一号便是出自他手,心中虽仍有疑虑,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此外,火药亦需改进。 叶飞羽走到一旁以厚土隔开的独立小工棚内,这里戒备更为森严,只有他和两个签订了死契、家小皆在凤凰山掌控中的学徒可以进入。桌上摆放着研钵、筛子、小秤以及各种原料:硝石、硫磺、木炭,还有一些他设法搞来的其他矿物。
传统火药,烟大残渣多,威力不衡。 他一边亲自操作,将提纯后的硝、硫、炭按照一个经过他反复计算和微调的全新比例混合,一边低声道,颗粒化,乃是关键。需以烈酒或...某种特殊溶液湿润,压制,破碎,过筛,形成大小均匀的颗粒。如此,燃烧更充分,威力可增三成以上,且烟幕减小,利于我军阵前视野。
他动作极其小心,深知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局。那两个学徒更是屏息凝神,仿若在雕琢绝世美玉。叶飞羽脑海中闪过的,却是更进一步的念头:硝化棉?雷汞?这些玩意儿以现在的条件搞出来,风险太大,但若能找到稳定的硝化甘油制备方法……他摇了摇头,暂时压下这过于超前的想法,饭要一口一口吃。
就在叶飞羽于匠作营中争分夺秒,力图将脑海中的知识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斗力时,杨妙真亦未闲着。
中军大帐内,一场关于凤凰山军未来走向的军议刚刚结束。诸将对于叶飞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去鼓捣那些铁管子颇有微词,认为当务之急是加固营寨、多备滚木礌石、训练士卒弓马刀枪。杨妙真力排众议,坚定支持叶飞羽,并将匠作营的保密与安全等级提到了最高。
待众人离去,杨妙真独自立于沙盘前,目光深邃。亲卫统领杨振无声无息地走入,低声道:郡主,韩知仪的人还在附近窥探,已被我们的人驱离三次。另外,根据各地眼线回报,北边几个原本摇摆的坞堡,在得知落马坡大捷后,态度有所松动,似有遣使来联络之意。
杨妙真纤细的手指在沙盘边缘轻轻划过:意料之中。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们不过是见我军势起,想提前下注,或者...想探听虚实。回复他们,凤凰山欢迎一切心向朝廷、共抗胡虏的义士,具体事宜,可遣可靠之人前来相商。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但需严加核查,谨防蒙元细作或别有用心者混入。尤其是关于匠作营和叶军师的一切,列为最高机密,若有泄露,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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