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为古老的江陵城垣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城内却远未沉静。宽阔平整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上,人流如织,车马如龙。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幡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织成一首独属于人间的烟火乐章。空气中弥漫着新烤面饼的焦香、熟肉铺子的醇厚、药材铺的清苦以及胭脂水粉的淡淡甜腻,混杂却不刺鼻,反而烘托出一派丰足景象。
行人大多衣着整洁,面色红润,步履从容。街角不见流民乞丐,只有官府设立的惠民药局和粥棚在特定的时辰开放,秩序井然。穿着青灰色制服的府衙巡丁目光炯炯,警惕却不扰民,他们的存在像定盘星一样,让这座大城在繁荣中不失安稳的筋骨。河道穿城而过,清澈水面映着白墙黛瓦,乌篷小船载着货物和归人悠悠荡过石桥,橹声欸乃,更添几分水乡韵味。这富庶安定之态,在整个动荡的北地堪称鹤立鸡群,俨然一幅盛世画卷。
这座城市的安宁与繁华,其核心并非象征权力的华丽宫殿,而是矗立在城西地势稍高处的——靖边郡主府。它绝不同于寻常勋贵或高官追求奢靡炫耀的府邸。
远观其轮廓,雄浑而内敛。高大的石砌基座比周围房屋明显拔高一截,棱角分明如磐石。外墙并非雕梁画栋,而是用巨大的、经过精细打磨的青条石垒砌而成,厚重坚固,其上遍布隐秘的箭孔和了望口。府邸四角耸立着坚固的角楼,形似小型堡垒,顶部覆盖着不易着火的瓦片,其高度足以俯瞰全城大部分区域。没有多余的飞檐翘角,整体线条刚硬简洁,更像一座精心设计的军事要塞,与城中温婉的民居形成鲜明对比。
府邸唯一的正门由寸许厚的精铁包裹硬木构成,门钉硕大如碗口,透着沉重的防御感。门楣上方,朴素地镌刻着“靖边郡主府”五个铁划银钩的大字,正是杨妙真亲笔所书,字体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英锐之气。
然而步入其中,才会发现其精妙。内部结构紧凑高效,道路笔直通达主要功能区(正厅、议事堂、机密房、武库、粮仓、演武场、核心居所),毫无花园曲径的迂回。所有重要建筑的外墙也极为厚重,内嵌厚实的生铁夹层,窗户狭窄且内侧包有可开合的钢板格栅。回廊曲折但视野受限,利于防守方固守和机动。各处暗藏巧妙机括,据说危急时刻可断道封门,层层阻击。水井不止一口,且有秘密渠道连通城内活水源头。偌大的演武场紧邻核心区域,砂土地面夯得坚实,兵器架寒光凛冽,随时预备着拉出一支精锐。这府邸,防御渗透骨髓,效率优先一切,是杨妙真在乱世中为江陵城和自身打造的最后堡垒,也是她心志的最佳体现——不求浮华享乐,唯求乱世中的一隅安稳自保和雷霆反击之力。
此刻,正厅之内,一场关键接见刚至尾声。
主位之上,杨妙真并未穿着华丽宫装,依旧是一身玄色暗纹的劲装,只在肩臂处缀了象征身份的银色云纹护甲,简洁中透着庄重。她那足以惊艳时光的容颜,在这种肃杀与力量并存的环境中,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乌发如墨,随意地以一根朴素玉簪绾起,几缕垂落鬓边,愈衬得面庞如冰雪般剔透。眉似远山,长而略扬,并不刻意修饰,带着天生的英气与疏离。双眸是罕见的深邃幽紫,此刻目光沉静,如同静谧的深湖,能清晰映照人心,却难见其底。鼻梁高挺秀直,唇色是极淡的樱粉,唇角微微自然上翘的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使得整张脸清冷异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谪仙。偏偏这种绝世容光之中,又糅合着一缕历经战火洗练的沉稳与锐利,如同藏于冰玉中的火种,让人不敢久视,更不敢有半分轻渎。
她身上流淌的,是东唐帝国最尊贵的血脉——其父乃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嫡亲皇弟! 这份血脉,是她“凤凰郡主”封号无可置疑的根基,也是此刻厅内气氛沉凝肃穆的潜在原因。那份凌驾于凡俗之上的、源自皇权源头的尊贵,与她的绝世容光、冰冷锐意完美融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下方,靖西侯陈元礼,此人为一方诸侯,兴龙卫二头领、统治靖西九府之地,恭敬行礼。身侧站着一位年轻许多的男子。
此人约莫三十余岁,身着深蓝色道袍,质料普通却浆洗得一丝不苟。气质温润内敛,眼神澄澈明亮,如清泉映月,不似其师兄雷淳风那般深藏星海宇宙,却另有一份宁静通透的洞察力。腰间也悬着龟甲与星盘。他正是钦天监监正袁灵罡的另一位亲传弟子、雷淳风的师弟——方昊铭。他亦深深躬身,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份独特的专注,目光在接触杨妙真的瞬间,仿佛印证了什么,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与笃定。
“末将陈元礼,”陈元礼声音沉稳有力,“在下兴龙卫二头领陈元礼,愿携所属十余万军士、靖西九府军民及土地归附凤凰郡主殿下,并钦天监右少监方昊铭方大人,拜见凤凰郡主殿下!”他刻意强化了“凤凰”二字。“特奉恩师袁灵罡监正以命窥得之天机,前来告知殿下兴亡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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