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 ,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朱祁镇,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天子,在酒精和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捷的催化下,意气风发。这场胜利,意义非凡。它不是靠着“三杨”那些老臣的辅佐,不是靠着祖辈的余荫,这是他亲政以来,第一场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辉煌的胜利!
他站起身,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于谦!”他高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于谦出列。他身着绯红的二品官袍,站在这片奢靡的海洋中,却如同一块冰冷的、棱角分明的礁石。他那张清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激动,只有一种属于“节庵”风骨的、近乎于刻板的平静 。
“于爱卿!”朱祁镇大笑道,“若非你的‘神甲’,朕的勇士何以刀枪不入!若非你的‘神药’,朕的边疆何以转危为安!此乃不世之功!朕……要重赏你!”
“此非臣一人之功。”于谦的声音沉稳如铁,“乃陛下天威浩荡,三军用命,以及方家报国之功。臣,不敢居功。”
“哈哈哈!好一个不敢居功!”朱祁镇的兴致更高了,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惊人举动,“王振!”
“奴婢在。”王振躬身上前,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倒酒!”朱祁镇指着于谦,“朕今日,要与于爱卿,对饮此杯!君臣同庆!”
“轰——”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点燃了。百官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呼,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逾越了君臣之礼的、无上之荣耀!
王振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作了满脸的欣慰与欢喜。他躬身上前,拿起了那尊早已备好的、华丽无比的黄金酒壶。
无人知晓,他那只隐藏在宽大袖袍中的左手,指甲缝里,早已填满了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色无味的死亡粉末 。
他没有在酒壶上做手脚。那太低级,也太容易暴露。
他要做的,是在那只专供皇帝使用的、象征着九五之尊的白玉酒杯上。
就在他躬身,双手捧起那只玉杯,恭敬地将其摆放到皇帝面前的托盘上时,他的左手拇指,看似不经意地,在玉杯光滑的内缘,轻轻地、隐蔽地,抹了一下。
一个动作。轻描淡写。无可指摘。
那致命的粉末,无声地,附着在了玉杯之上。
然后,他拿起酒壶,将那琥珀色的、醇香四溢的御酒,倒入了皇帝的玉杯。又倒入了另一只赐给于谦的银杯。
是同一壶酒。
他将银杯交给内侍,由内侍呈给于谦。
于谦行跪拜大礼,谢恩,起身 。
王振的目光,与于谦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于谦的眼中,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坦荡与刚直 。而王振的眼中,是“无根之人”的怜悯、嘲弄,与那深不见底的凛冽杀机。
“爱卿,干!”朱祁镇意气风发,高举玉杯。
“陛下万岁!”于谦高举银杯。
朱祁镇,一饮而尽。
于谦,一饮而尽。
百官山呼:“陛下圣明!于大人功在社稷!”
王振站在御座的阴影里,笑了。
他看着那个亲手将自己从一个无名小卒提拔到权力巅峰、甚至称呼自己为“翁父”的年轻皇帝,看着他饮下了那杯由自己亲手奉上的毒酒。
剧本,终于回到了他的手中。
歌舞再起。鼓乐喧天,歌舞升平 。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仿佛这场盛世的欢宴,将永远持续下去。
然后。
一切都停止了。
正举杯向群臣示意、满面红光的朱祁镇,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他放下了酒杯。
他皱起了眉头。
那不是酒力上涌的眩晕,那是一种……内部的、灼热的绞拧 。一股突如其来的、源于脏腑深处的灼烧感,如同岩浆般猛然升腾,瞬间压倒了酒酣耳热的暖意。
紧接着,是剧烈的、无法抑制的恶心。
“唔……”
他试图压制,但那股力量是如此的蛮横。
“呕——”
他开始干呕。随即,是喷射状的剧烈呕吐 。那些尚未消化的宫廷珍馐,混合着胆汁与御酒,如同瀑布般,泼洒在他身前的龙案之上,泼洒在那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
音乐,戛然而止。
舞女们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
“护驾!护驾!”
殿内瞬间大乱。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被扼住的兽吼,从朱祁镇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试图站起,但腹部传来如同被一万根烧红的铁钳同时绞拧般的剧痛 。
他惨叫一声,从龙椅上翻滚下来,跪倒在地。
他开始抽搐。
他拼命地撕扯着自己胸口的龙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那不是毒,那是一种更根本的瓦解。蓖麻毒素正在阻止他体内的细胞制造蛋白质,生命的基础正在溶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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