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的入院仪式,于一个天朗气清的孟春之日在书院正殿“明伦堂”前举行。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古柏苍劲,香炉氤氲。新入学的数十名学子,皆换上了书院统一发放的月白色青衿儒衫,头戴同色方巾,依序而立,虽衣着相同,然气质各异,或兴奋雀跃,或沉稳内敛,或目光锐利充满野心,皆静候着山长训示,标志着他们正式成为这江南第一学府的一员。
萧景珩立于人群之中,一身素净学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他神色平静,目光掠过前方庄严肃穆的殿宇匾额,以及两旁廊下悬挂的历代先贤画像,心中并无太多激动,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与新的期许。历经波折,他终于踏入了这里,但这并非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书院之内,藏龙卧虎,学术之争、人际之繁,恐怕比外界更为复杂。
仪式由一位神色肃穆的司业主持,程颐副山长并未露面,只由周文瀚教习代为宣读了院规与训诫。冗长的仪式结束后,便有书院执事前来,引导新生前往各自分配的斋舍区。
白鹿书院的斋舍并非集中一处,而是依着山势,分散于书院后方的清幽之处,分别以“明志”、“致远”、“笃学”、“慎思”等为名,彼此间以竹径石阶相连,环境极为清静,适宜读书静修。
萧景珩被分在了“慎思斋”。他提着简单的行李——几套换洗衣物、必备的书籍以及一些文具,随着指引,沿着一条蜿蜒于翠竹之间的青石小径前行。竹叶沙沙,清风拂面,偶有鸟鸣清脆,与前院的庄重相比,此处更添几分超然物外的雅致。
慎思斋是一排雅致的单层屋舍,白墙黛瓦,每间房前还有一小方院落,植有兰草或修竹。执事将他引至其中一间门前,递过钥匙:“萧景珩,你便住此间。同斋舍的尚有另外三位同窗,他们稍后便至。这是你的门钥,请妥善保管。”
“有劳先生。”萧景珩拱手道谢。
待执事离去,他正欲推开房门,忽闻身旁传来一道温和清婉、略带迟疑的声音:“请问…这位师兄,可知‘明志斋’该往何处走?我似乎…在此处绕了些弯路。”
萧景珩闻声回头,只见一位同样身着月白学袍的少女立于几步之外的石径上。她身量适中,体态略显纤细,面容清秀,并非那种夺目的艳丽,却眉目如画,气质沉静如水,宛如一株空谷幽兰。她手中拿着一份书院绘制的简易舆图,眼神清澈,带着些许迷路的困惑,正望向他。
令人注意的是,她看向萧景珩的目光十分平和自然,并无周遭某些学子那般或好奇、或探究、或隐含轻蔑的复杂神色,仿佛只是单纯地向一位同窗问路。
萧景珩目光微动,略一思索,便指向竹径的另一侧:“明志斋应是往那边,穿过前方那片海棠林,见到一处有活水环绕的斋舍便是了。”他记得来时似乎瞥见过那处景致。
少女闻言,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眉眼间豁然开朗,浅浅一笑,敛衽一礼,姿态优雅自然:“多谢师兄指点。新生林婉儿,有礼了。”
“萧景珩。”他还礼道,语气平和,“亦是新生,不必客气。”
“萧景珩?”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恍然,但那神色瞬间便被她很好地收敛起来,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浅笑,“原是萧师兄。师兄诗才之名,婉儿亦有耳闻。今日多谢指点。”她的语气依旧平和,赞赏中并无过分热情或刻意疏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事,态度落落大方。
萧景珩对这份难得的平常心颇有好感。自他声名鹊起以来,无论是追捧、嫉妒还是质疑,他已许久未遇到如此清澈平和、不带任何先入为主偏见的眼神了。他亦微微一笑:“林姑娘谬赞。初来乍到,难免寻不清路径。我亦需去明志斋寻一位朋友,若林姑娘不介意,可同行一段。”
林婉儿浅浅一笑,颔首道:“也好,那便有劳萧师兄了。”
两人便并肩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一路竹影婆娑,清风徐来,气氛静谧而舒适。
起初只是偶尔交谈几句,多是关于书院布局、课程设置的猜测。
“听闻‘慎思’、‘明志’二斋,多安排给经义策论成绩较优者,课业想必更为繁重。”林婉儿轻声道,语气中并无抱怨,反倒带着一丝期待。
“山势愈高,风景愈奇,压力之下,或能更快进步。”萧景珩回应道。
随着交谈深入,萧景珩渐渐发现,这位名为林婉儿的同窗,虽言语不多,显得颇为文静内敛,但每每开口,皆言之有物,见解不俗。谈及即将开设的《诗经》讲授课,她并非止于背诵“关关雎鸠”,而是能浅谈几句“风雅颂”不同体裁背后的社会功能与情感表达差异;说起书院着名的藏书楼,她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向往,提及几部鲜为人知的前朝笔记杂谈,显是腹有诗书、阅读甚广之辈。
更让萧景珩注意的是,她性情温婉含蓄,与之交谈令人如沐春风,丝毫不觉压力。她不会刻意炫耀学识,也不会过度追问他人**,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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