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最后一个音节——“婵娟”二字那悠远而圆满的余韵,仿佛仍凝滞在望江楼富丽堂皇的空气之中,与窗外那轮实体的明月交相辉映,照得楼内诸多精心雕琢的诗词黯然失色。
死寂,持续了足足十数息。
那是一种被极致的美与宏大彻底击穿心神后的失语状态。所有人,上至知府学政,下至仆役歌姬,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沉浸在那“明月几时有”的叩问、“起舞弄清影”的飘渺、“何事长向别时圆”的诘问与最终“千里共婵娟”的博大祝愿里,难以自拔。
终于,一声带着剧烈颤抖、近乎哽咽的苍老声音,从主位旁猛地爆发出来:
“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激动。只见那位一直端坐、须发皆白、身着朴素儒袍的老者——致仕多年的太子太傅、当代文坛泰斗赵文渊赵大儒,竟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急,甚至带倒了身前的酒杯,酒液浸湿了桌布也浑然不觉。
他苍老的面容因极度激动而涨红,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此刻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死死盯着场中卓然而立的萧景珩,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此等开篇,破空而来,奇崛异常,直指宇宙本源之问,何其壮哉!”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徘徊于出世与入世之间,矛盾中见真性情,仙姿逸态,却又眷恋人间温暖,意境超妙!”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此一问,痴绝!怨绝!却将一己之离愁别绪,悄然融入天道盈亏之常理,何其巧妙!”
“而‘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由情入理,一语道尽人生亘古之遗憾,豁达通透,非历经沧桑者不能道!”
“最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念到这一句,赵文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赞叹,老泪竟不受控制地滑过皱纹纵横的脸颊:
“由个人的小悲欢,一跃而至对天下离人的博大祝愿!意境陡转,格局大开!扫尽此前一切纤弱愁思,以一轮明月共照千里,温暖了所有离别,抚平了所有遗憾!此等胸襟,此等气度,此等情怀…”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平复心潮,目光灼灼如电,射向萧景珩:
“萧景珩!此词…此词真乃千古绝唱!中秋词有此一篇,余词尽可废矣!老夫…老夫浸淫诗词一道数十载,今日方知何为‘神来之笔’,何为‘天授之才’!哈哈哈!苍天待我赵文渊不薄,垂暮之年,竟能亲耳闻此绝响!快哉!快哉!”
赵文渊这番毫不吝啬、甚至堪称顶礼膜拜的盛赞,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醒了尚在震撼中的众人!
“赵老…赵老竟如此评价!”
“千古绝唱…余词尽废…这…”
“连赵太傅都激动落泪了…此词竟至于斯?”
“萧景珩…他…他究竟是如何作出来的?”
惊叹声、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许多文人再也顾不得仪态,纷纷离席,争相抄录那首仿佛还在发光的词作,仿佛慢了一刻便会错过传世之宝。先前所有对萧景珩的质疑、轻视,在赵文渊这雷霆万钧的定评和这首词本身无与伦比的魅力面前,被碾得粉碎!
江宁知府也抚掌大笑,对着左右道:“本官就说此子大才!能得文渊公如此赞誉,实至名归!实至名归啊!萧公子,今日之后,你这江宁第一才子之名,怕是无人能撼动了!”
萧景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废物怎么可能作出连赵文渊都推崇备至的词?!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
而李晟,更是面如死灰。他引以为傲的那首七律,在《水调歌头》那磅礴的气象、深邃的哲理和博大的情怀面前,显得如此小家子气,如此苍白无力,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瓦釜之于黄钟。赵文渊那番盛赞,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负都扇得七零八落。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阴鸷地扫过被众人围在中间、接受着如潮赞誉的萧景珩,又看了看激动不已的赵文渊,牙关紧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此完美、如此深刻、如此浑然天成的词作,岂是这纨绔子能在短短时间内即兴而成?这绝非灵光一现所能解释!
他猛地扯了扯身旁同样失魂落魄的萧景禹的衣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声音虽低,却充满了怨毒和质疑:
“景禹兄…你…你信吗?如此千古绝唱,结构精妙,立意高远,字字珠玑…岂是…岂是片刻之间能成就的?这…这分明是早已打磨好,不知准备了多久,就等着今日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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