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临秦淮河而建,飞檐斗拱,灯火通明,今夜更是被一年一度的中秋文会装点得如同琼楼玉宇。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身着锦袍的文人墨客、头戴珠翠的世家小姐、乃至一些便服前来与民同乐的官员,皆汇聚于此,谈笑风生,气氛热烈而风雅。
萧景珩那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楼前停下时,与周围那些装饰华美的香车宝马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刚一下车,便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聚焦而来——好奇的、探究的、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原本喧闹的楼前场地,竟因他的出现而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看!那不是萧家的…那位吗?”
“他竟然真敢来?穿得这般…朴素,是来自取其辱的么?”
“听说百花楼那首诗是抄的,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嘘…小声点,人过来了…”
这些议论声音虽低,却清晰地钻入萧景珩耳中。他面色平静,恍若未闻,整了整并无褶皱的衣袍,便欲拾级而上。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江宁府新晋的‘诗坛魁首’萧大才子吗?”一个夸张而充满讥讽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那层虚伪的平静。
只见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才子簇拥着一人,挡在了楼梯口。为首者,正是方才在楼外便已出言挑衅的萧景禹。而他身旁,一个手持折扇、面容倨傲、眼神中带着明显敌意的青衫文人,正用扇骨轻轻敲击着手心,方才那话,正是出自他之口。此人便是江宁知府的外甥,素有才名却也心胸狭隘的李晟。
萧景禹见李晟率先发难,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阴阳怪气地帮腔道:“李兄说笑了,我大哥近日事务繁忙,怕是还没来得及换身新行头。不过嘛,这作诗靠的是真才实学,与衣衫何干?大哥,你说是不是?”他这话看似解围,实则将“忙于俗务”、“缺乏才学”的暗示钉得更深。
李晟“唰”一声展开折扇,故作潇洒地摇了摇,目光却如冷电般扫视着萧景珩,嗤笑道:“景禹兄所言极是。只是在下有些好奇,萧大公子日前于那烟花之地所作的《将进酒》,气象磅礴,豪情万丈,实乃惊世之作。却不知…此等诗篇,需何等心境与阅历方能成就?萧公子往日似乎…更流连于酒色赌局之间,这转变之大,着实令人…费解啊。”
他这话可谓毒辣至极,表面上赞叹诗好,实则直接质疑诗作来历,暗示其抄袭或请人代笔,并当众重提萧景珩不堪的过往,将其“诗才”与“品行”对立起来。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许多原本持中立观望态度的人,闻言也不禁露出怀疑之色。是啊,一个众所周知的纨绔子弟,怎可能一夜之间作出那等千古绝唱?此事细想,确实蹊跷。
李晟见气氛已被挑起,愈发得意,上前一步,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能听见:“今日乃中秋文雅之会,非那等可藏污纳垢、鱼龙混杂的秦楼楚馆。在下不才,敢问萧公子,除却那首来历不明的《将进酒》,可还有其它诗作能让我等品鉴一二?也好让我等心服口服,知晓萧公子确乃真才实学,而非…侥幸偶得,甚至…徒有虚名?”
“李公子说的是!”
“既是才子,总不能只靠一首诗打天下吧?”
“拿出来让大家瞧瞧嘛!”
一些与李晟交好、或是本就嫉妒萧景珩突然声名鹊起的文人纷纷出声附和,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般向萧景珩涌来。他们巴不得萧景珩当场出丑,江郎才尽。
萧景禹在一旁看着,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只觉得心中快意无比。他仿佛已经看到萧景珩面红耳赤、无言以对、最终灰溜溜被赶出望江楼的场面。
楼内众多目光都聚焦在萧景珩身上,有看热闹的,有担忧的,如少数听闻《将进酒》真心赞赏者,也有纯粹幸灾乐祸的。场面一时变得极为尴尬紧绷。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萧景珩,却并未如众人预料那般惊慌失措或恼羞成怒。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他目光平静地迎上李晟充满挑衅的视线,语气淡然,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李公子似乎对在下往日行止颇为关切,倒叫景珩受宠若惊了。至于诗才真伪…”
他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道:“诗文之道,在于抒发性情,感怀天地,非为攀比炫耀之资。景珩往日荒唐,近日偶有所得,不过是心有所感,付诸文字罢了。至于是否侥幸,是否徒有虚名…”
他再次看向李晟,嘴角弧度微扬:“似乎并非由李公子一人说了算。这满堂嘉宾,知府大人、学政大人、书院山长皆在,文品高下,自有公论。李公子如此急切,倒像是…”他话未说尽,但那份“你越急越显得你心虚没风度”的潜台词,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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