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上的航拍画面定格在那半截塑料布上。他没关APP,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竹楼门前砸出一串串水花。林晓棠站在他身后,手指则从平板边缘移开,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放大图像时的力道。
“走吧。”陈默收起手机,声音不高,却像钉进湿漉漉的空气里。
两人快步穿过村道,脚底踩着积水与泥浆混合的路面。竹楼就在村东头,靠山而建,年久失修的廊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颜色已经发暗。门是虚掩的,陈默抬手轻敲两下,没等回应就推开了。
屋里光线昏沉,一盏老式煤油灯摆在八仙桌上,火苗被风带着晃了晃。王德发背对着门坐在藤椅里,手里摩挲着一把算盘,指节粗大,动作缓慢。听见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问:“这么急,是不是账又对不上了?”
“不是账。”陈默走近,把土地册放在桌上,“是地界。”
王德发这才转个身,眼神浑浊邦邦锐利。他盯着陈默看了几秒,又扫了一眼林晓棠,最后落在那份泛黄的册子上。“你们来找这个?”他声音沙哑,“我早说了,这些东西现在没人认。”
“可咱们认。”林晓棠开口,语气平稳,“三十年前划的地,不能让别人一夜之间改了名字。 ”
老人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走向墙角一个老旧木柜。他弯腰拉开最底层抽屉,取出一块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本薄册,封皮上写着“青山村土地证——一九五三年”。底页已经脆化,边角卷曲,墨迹也有些褐色。
“这是我爹留下的。”王德发轻轻抚过封面,“那时候量地靠步测、绳拉。每一寸都记在本上,钉在石头缝中。后来改革换合同,这些东西就没人看了。”
陈默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地块编号、面积、四至界限。他指着西坡三号点的位置:“这里,当年坐标是多少?”
王德发接过册子,眯着眼细看,随后拿起算盘放在腿上,开始拨动珠子,他嘴里念着口诀,手指熟练的跳动,一个个数字在算盘上排列组合。林晓棠拿出笔记本,准备抄录换算结果。
“旧制用的是‘步’和‘丈’。”王德发一边算一边解释:“一步五尺,一丈十尺,换算成现在的米,得再乘系数。”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雨势渐大,打在竹瓦上噼啪作响。三人围桌而坐,谁也没说话,只有算盘珠碰撞的声音断续响起。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最末一颗算盘珠猛地崩飞出去,直直撞在陈默左腿外侧——正是他牛仔裤破洞的位置。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动。
王德发愣住了,盯着那颗滚到地上的珠子,嘴唇微微发抖。“这……这不对。”他重新低头看向图纸,“西坡三号点,当年我们钉的是岩心桩,位置在北纬三十六度四分零七秒,东径一百一十八度二十九分三秒。按这图,偏移不该超过半米。”
“可现在偏移十米。”林晓棠接话,声音压得很低。
“不止。”王德发猛地抬头,“图纸上标的是硬岩基点,那种地方根本没法挪桩。除非……有人把原始标记毁了,再伪造新坐标。”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陈默蹲下身,捡起那颗算盘珠,放在掌心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回桌面。他重新翻开土地证,手指沿着一条红线滑动——那是生态保育区的边界线,蜿蜒如脉络。
“他们不是目标。”他说,“他们是想我们找不到起点。”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铁柱一头冲进来,蓑衣还在滴水,鲁班尺插在腰间,脸上满是泥痕。他喘着气,一进门就说:“后山不出了事!三个界桩全被人拖走了,底下埋了水泥墩,像是要立新桩!”
林晓棠立刻调出平板,将1953年边界线叠加到最新航测图上。新增的位移点连成一条斜线,正好切过水源涵养林的核心区域。
“这不是零散动手。”她指着屏幕,“他们再画一条新的边界,绕开监控区,专挑林区交界处下手。”
赵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已经让兄弟们去守着另外几处关键点,但现在问题是——我们拿什么证明那些桩原本在哪?总不能光靠一张老图吧?”
“这张图就够了。”王德发忽然站起来,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当年每根界桩都有登记号,埋深、材质、周边参照物全都记着。只要核对原始档案,谁动过,一清二楚。”
“问题是谁来认定?”林晓棠皱眉,“国土局要看的是官方备案资料,这份1953年的证,能作为法律依据吗?”
“不一定能直接用。”陈默合上土地证,语气平静,“但它能证明变更过程不合法。如果原始坐标和现有登记不符,我们就有理由申请复核,叫停一切施工行为。”
赵铁柱点头“那赶紧复印,我去县里找人递材料。”
“慢着。”王德发拦住他,“复印可以,但原件不能离身。这东西一旦丢了,咱们连底牌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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