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信集团的会议室里,百叶窗滤过的阳光把桌面切成明暗相间的条带,空气中飘着旧纸张特有的油墨香。赵山河坐在长桌主位,指尖按着一本深蓝色硬壳文件夹——封皮上烫金的“国信风控档案”五个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泛白,却依旧透着沉甸甸的规整。文件夹旁边摊着一叠财务报表,最上面那张“2013年Q2房企负债率排名”,被红笔圈出的数字像一串醒目的警示符。
“赵总,这是咱们财务部门整理的10家高杠杆房企名单,负债率都超75%,最高的鼎盛已经到90%了。”财务总监老陈推过来一副老花镜,声音压得很低,“还有鑫源地产,他们上个月刚拿了块地王,自有资金只占15%,全靠信托和私募撑着,我们查了下,他们的信托到期时间跟鼎盛差不多,都在明年初。”
赵山河戴上眼镜,手指在“鼎盛地产”那行字上慢慢划过——从第8章查到重复抵押,到第16章信托利率涨到15%,再到现在负债率飙到90%,这个名字在蓝色文件夹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伴随着新的风险记录。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是去年做的《高杠杆房企破产模拟数据报告》,上面用折线图标出:当房企负债率超过80%,市场降温时的破产概率会从12%飙升到68%。
“把鼎盛的风险等级再提一级,从‘极高’改成‘特级预警’。”赵山河从笔筒里抽出红笔,在鼎盛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加粗的五角星,“备注里加上:重复抵押未解押、信托违约风险、IPO材料存疑——这些都要写清楚,以后国信所有部门,不管是项目合作还是材料采购,都不能跟鼎盛有任何新往来。”
“赵总,这会不会太绝对了?”老陈犹豫了一下,“鼎盛现在在市里拿了好几个项目,要是咱们不跟他们合作,其他房企说不定会趁机抢份额,咱们今年的规模指标……”
“规模指标能当饭吃?”赵山河把报表往桌上一放,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年城东地块,要是听国资委的拿了,现在负债率早超50%了,哪还有底气在这谈风险?你忘了恒信地产怎么倒的?就是为了冲规模,负债率飙到95%,一个政策下来,资金链断得比谁都快。”
门被轻轻推开,周磊拿着一份《应急资金使用预案》走进来,看到桌上的名单,脚步顿了顿:“赵总,您让我算的应急资金够不够的事,我算了下——1亿资金,要是楼市降温,项目回款慢,能保6个月的员工工资和供应商货款,要是再加上可能的工程款拖欠,最多撑4个月。”
赵山河抬头看向周磊,指了指名单上的鑫源地产:“你觉得鑫源能撑到明年信托到期吗?要是鑫源倒了,会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到时候不仅回款慢,供应商说不定还会上门要账,1亿不够。”他拿起笔,在预案上改了个数字,“再加5000万,从今年的利润里提,存到专门的应急账户,除了我和你,谁都不能动这笔钱——就算国资委来问,也得按规矩走流程。”
“再加5000万?”周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您是怕明年初信托集中到期,市场会出问题?”
“不是怕,是肯定会出问题。”赵山河把蓝色文件夹翻到“政策预判”那一页,上面写着“2013年Q4-2014年Q1,楼市调控可能加码,信托违约风险上升”,“现在房企都在抢地王,杠杆加得比谁都狠,就像堆积木,看着高,其实一碰就倒。咱们多准备5000万,就是给国信留条后路,就算别人倒了,咱们也能站稳。”
正说着,王建军端着个保温杯走进来,看到桌上的名单和应急资金预案,脸立刻沉了下来:“赵总,咱们现在正该趁楼市火的时候冲规模,您倒好,又是列黑名单不合作,又是存着1.5亿不敢动,这也太保守了!你看鼎盛,人家拿地王、搞IPO,规模翻着番涨,咱们再不动,就要被甩出省内前十了!”
“被甩出前十总比破产好。”赵山河把蓝色文件夹递给王建军,“你看看这里面的数据,鼎盛的90%负债率,鑫源的15%自有资金,这些企业现在看着风光,其实就是在走钢丝,说不定哪天就掉下去了。咱们是国企,不是草莽房企,要对员工负责,对业主负责,不能跟着他们疯。”
王建军翻了两页就把文件夹扔回桌上,保温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茶水溅出来:“数据数据,你就知道看数据!现在市里谁不跟鼎盛合作?建材商、设计院、甚至其他国企,都想分杯羹,就咱们搞特殊!等鼎盛上市了,规模更大,咱们想合作都没机会了!”
“没机会才好。”赵山河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正在施工的滨江地块,塔吊的长臂在阳光下晃来晃去,像极了现在房企疯狂扩张的姿态,“你以为鼎盛上市是好事?他们的IPO材料里有多少水分,咱们心里清楚。等泡沫破了,跟他们合作的企业,都会被拖下水。老陈,你把这份名单复印,发给所有部门,特别是采购部和项目部,跟他们说清楚:从今天起,不跟黑名单上的企业合作,供应商也不能给他们垫资,谁违反了,按制度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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