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像一只滚烫的手,扼住我的喉咙。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铁屑,灼痛从鼻腔一路撕裂到肺叶深处。
湿巾早已被熏得漆黑滚烫,边缘焦脆,勉强贴在口鼻上,滤出的空气仍带着焦油般的腥苦。
我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夹杂着远处木梁断裂的“噼啪”声,如同骨骼在火中爆裂。
指尖触到地面,冰冷的金属支架上覆着一层滑腻的烟灰,黏腻如腐烂的苔藓。
可我不敢动,连最轻微的抽噎都死死压在胸腔里,像一块烧红的炭,闷烧着无声的恐惧。
金手指系统没有感情,只是冰冷而固执地在我的视网膜上循环播放着头目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脑海——“让她活着,哪怕变成别人的梦。”
这怎么可能?
母亲……不是被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夺走了生命吗?
可这句话里的意味,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剖开了我坚信了三年的真相。
自愿的?
她是自愿的?
混沌的思绪中,一件尘封的紫色丝绒礼服猛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我记忆里母亲最珍视的衣物,却从不见她穿。
每年清明,她都会亲自从樟木箱里取出,用最柔软的棉布一遍遍擦拭,指尖轻柔得如同抚过婴儿的皮肤,空气中便浮起一丝淡淡的樟脑与丝绒摩擦的微响。
我记得,礼服的领口内侧,有一行用金线绣的小字:“昭亭安好,照儿长明”。
我一直以为,那是母亲对我和顾昭亭最美好的祝福。
可现在,那行字在我的记忆里扭曲变形,针脚的影像被无限放大——那间距不均、收尾仓促的针脚,根本不像母亲平日里精湛的女红,倒像是……像是用缝纫机十万火急地补上去的。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在浓烟和窒息感中,集中精神调取三年前为了社区历史展览而翻阅过的修缮档案。
金手指立刻响应,一排排老旧的缝纫机型号图在脑内飞速闪过。
我死死盯着那行记忆中的针脚,进行数据比对。
有了!
每寸七针,走线略微倾斜,针孔粗大。
这是1980年代国营服装厂的特供款——“飞燕牌”JA2-2型。
这种老古董,根据档案记载,整个昭亭镇,现在只剩下一个地方还有一台能用的。
殡仪馆的遗体裁衣间。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墙角传来的细碎声响将我拉回现实。
头目没有离开,他蹲在还在冒着黑烟的灰烬里,用那双戴着皮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翻找着什么。
我能听见炭块在他指下碎裂的“咔嚓”声,像牙齿咬碎骨头。
他的手指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极度专注下的微颤。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在废墟里拼凑着破碎的圣物。
我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在检查火灾损失,他是在找火种的残留物。
他怕的不是这场火,是怕这场“火不对”。
金手指立刻调出他过去三次进入陈列室时留下的鞋印数据,影像在我眼前生成三维模型。
右脚掌外侧磨损严重,左腿有轻微的拖曳痕迹,但每一步的步距、落点,都精确到厘米级别。
这是一个对自己身体和环境有着极致掌控力的人。
这样的人,绝不会容许火星意外地乱落。
他不是在防火,他是在确认——确认是不是有人在他之前,提前动了那些浸满燃油的布条。
而他心里,一定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我死死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李聋子用电焊焊死防火阀门,根本不是为了困住他。
恰恰相反,是为了让他以为自己被困在了一场“意外”里,从而让他放松警惕,让他忽略掉对人为纵火痕迹的排查。
这是一个双重陷阱。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第三波震动。
和前两次杂乱的燃烧坍塌声不同,这一次的震动极有节奏:两长,一短。
是暗号!
我浑身一震,这是我和李聋子早就约定好的信号。
两长一短,意思是“通道已通,速离”。
我不敢再耽搁,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模型陈列架,朝着夹道深处缓缓挪动。
烟雾越来越浓,我的视野几乎被完全遮蔽,只能依靠金手指在视网膜上投射出的热成像轮廓前行。
金手指在此时成了我唯一的眼睛,它将夹道的实时宽度与我脑中的维修图纸进行精准比对。
这条夹道,本该在五年前的社区改建中被彻底封死。
但在那张泛黄的图纸上,有一个用红色圆珠笔做的特殊标注,旁边一行娟秀的小字清晰可见:“照女可通”。
是母亲的字迹。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原来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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