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麻子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在昏暗中扭曲着,像一张被雨水泡烂又揉皱的草纸,毛孔里渗出细密的油汗,在残烛微光下泛着湿腻的黄光。
他拦在我面前,不是出于攻击,而是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后的本能求证——双腿微微打颤,裤管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风穿过枯芦苇丛。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腥味,混杂着铁锈与腐血的气息:“你……你真是林老师的女儿?”
我没有回答。
言语在此刻是多余且廉价的。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弯下腰,将那枚姥姥留下的银簪,我母亲曾经的信物,用力地插入我们脚下冰冷的水泥地。
簪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刺啦”声,仿佛指甲刮过黑板,又似锈刀划开冻肉,在这污浊的空气中撕开一道清冽的口子。
那声音震得耳膜发麻,连牙根都泛起酸涩。
这一声,比任何回答都更有力。
周麻子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簪子灼伤了一样,踉跄着后退,脚跟撞上一块碎砖,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他眼神里的惊恐变成了某种近乎敬畏的迷信,瞳孔剧烈收缩,呼吸急促得如同破风箱。
他不再看我,而是死死盯着那半截没入地面的银簪,仿佛那是什么镇压邪祟的法器——簪头雕着的莲花纹路在微光中微微反光,竟像在呼吸。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顾昭亭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已经抱着小满退到了仪式区的边缘。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军靴踩在碎屑上发出轻而精准的“嚓嚓”声,像猎豹潜行。
他用眼神示意我跟上,那是一种混合了焦急、担忧和命令的复杂信号——眉峰微蹙,嘴角压低,目光如钩,穿透混乱的人影直抵我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可老K的声音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从阴影深处缠了上来。
他已经捡起了那根象征着权力的权杖,权杖的顶端在摇曳的残存烛火下,闪烁着非金非玉的诡异光泽——像是某种动物的骨节打磨而成,表面浮着暗红纹路,仿佛干涸的血槽。
“很好。”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人的喘息和呓语,恢复了最初的冰冷与镇定,“既然你懂仪式,那就由你来主持下一场。”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甚至没有等我回应,转身就向着仓库深处的黑暗走去,只留下一句仿佛从地狱里飘来的话:“你母亲当年,也笑得这么像疯子。”
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耳鸣声如海啸般将我吞没,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烛火拉长成垂泪的鬼影,人影在墙上蠕动如蛆,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铁屑。
我母亲……疯子……这两个词在我脑海里疯狂地碰撞、爆炸。
我强迫自己站稳,不让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眩晕而倒下。
指尖触到裤缝,布料粗糙的摩擦感让我找回一丝真实。
金手指在这一刻却异常地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
它没有理会我翻涌的情绪,只是忠实地记录、分析——老K转身离去时,左脚的落点比右脚轻了至少百分之三十,从抬起到落地的用时延长了0.08秒,左腿膝盖弯曲的角度也比右腿小了七度。
这是典型的旧伤步态,为了避免左腿承重而形成的习惯性动作。
一个顾昭亭给我的档案里,从未提及的致命细节。
“晚照!走!”顾昭亭的声音将我从数据的洪流中拉回现实。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根插在地上的银簪,毅然转身,跟着顾昭亭冲进了旁边的侧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堆满了废弃的杂物——断裂的木架、锈蚀的铁链、散落的麻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灰尘的味道,吸进鼻腔时带着刺痒,喉咙发干。
脚踩在碎木和纸屑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踩在枯骨上。
我们没有停歇,一口气跑到了通道的尽头,那里是一间偏僻的杂物室。
顾昭亭迅速地关上门,并用一根沉重的铁棍抵住。
金属与门框碰撞的“哐当”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震得墙皮簌簌掉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门上,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在昏暗中闪着微光。
他怀里的小满已经睡着了,或许是吓晕了过去,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指尖冰凉,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在脏污的脸颊上划出两道湿痕。
“你疯了。”顾昭亭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只要老K一声令下,那些人会把你活活撕了!”
“如果我不这么做,小满就会成为第十个。”我看着沉睡的孩子,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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