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截被冻僵的木头,蜷在床底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忘了。
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爬上天灵盖,不是因为冰冷的水泥地,而是因为陈守义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灰白浑浊,像蒙着一层死鱼膜,却又锐利得能刺穿骨髓。
他拖着刘翠花,就像拖着一袋没有生命的谷物,右脚略重的拖沓声“咚、咚、咚”地敲在楼板上,每一步都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在煤油灯微弱的光晕中翻飞如尘雾。
那声音渐行渐远,最终被楼梯尽头的黑暗吞噬,只留下死寂,和我耳膜里嗡嗡作响的余震。
可我还是不敢动,仿佛他魁梧的身影依然笼罩着这间屋子,那只扼住刘翠花喉咙的手,随时会从黑暗中伸出,掐断我的脖子。
指尖抠进地面的缝隙,触到一块碎玻璃,刺痛让我猛地一颤,却仍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我的神经上缓慢切割。
空气凝滞,鼻腔里充斥着霉味、铁锈味,还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来自床底角落,一滴尚未干涸的血珠,正沿着地板裂缝缓缓爬行。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直到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犬吠,撕破了夜的沉寂,我僵硬的四肢才恢复了一丝知觉,像被电流重新唤醒。
我必须走,那十五分钟的窗口正在飞速关闭。
我从床底缓缓挪出,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地面,膝盖摩擦着粗糙的水泥,火辣辣地疼。
内衣夹层里那枚小小的胶卷,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我的皮肤,每一次心跳都让它灼烫一分,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刘翠花用生命留下的东西,就在我身上。
我为什么会觉得它藏在木盒夹层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开始飞速运转。
我闭上眼,试图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但涌入脑海的,却不再是单一的、平面的记忆画面。
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不再只是一团光,我能“感觉”到它散发出的温热,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过脸颊;灯罩上积聚的微尘,在我“触觉”的感知中,是细密而粗糙的颗粒,仿佛指尖正轻轻摩挲。
那个雕花木盒,我不仅“看见”了它的纹路,更能“触摸”到木质的粗糙与光滑,甚至能“感知”到老K手指常年摩挲留下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那是一道微小的弧线,藏在盒盖边缘,像被岁月磨出的掌纹。
还有刘翠花掌心那七道血痕……在我的脑海里,它们不再是模糊的红线,而是立体的、有深有浅的刻痕,我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一道最深,哪一道的角度最倾斜,它们组合在一起的弧度,与我那把铜钥匙的锯齿边缘,严丝合缝地重叠。
视觉、触觉、听觉、甚至是一种被称为“情绪残留”的诡异感知,所有信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揉捏、拼合。
我的大脑像一台超速运转的计算机,将这些碎片化的感官数据,自动构建成一个可以任意旋转、缩放的三维立体模型。
我“看”到了老K的房间,从我藏身的床底视角,到陈守义站立的门口视角,再到悬浮在天花板的俯瞰视角。
每一个物件的位置,每一寸光影的分布,都精确无比。
我的金手指……它进化了。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我一阵眩晕,耳中嗡鸣,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颅内穿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枚微型胶卷上。
既然能重构空间,是否也能重构物体本身?
我将意识沉入那个藏在内衣里的冰凉小东西上。
瞬间,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胶卷盒模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能“穿透”它的塑料外壳,看到里面卷曲的胶片,像一条沉默的银蛇。
然后,我的“视线”聚焦在了胶卷盒的内壁上。
那里,用一种比针尖还要细的工具,刻着一行几乎无法用肉眼辨识的小字。
在我的脑海中,那行字却清晰得如同烙印——
“林氏遗言·摄于入窑前夜”。
林氏……我的姓氏。
入窑……我们村里烧制瓷器的土话,也是一种处决的黑话,把人活活扔进烧红的窑里,连骨灰都混进陶土。
我的心跳骤然停滞,胸腔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呼吸。
这卷胶片,记录的是我林家人的最后遗言!
是在他们被灭门的那天晚上拍下的!
翠花姨……我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内衣。
你用血画出的那七道痕迹,不只是为了揭示戒指的秘密,你是在用你唯一的方式告诉我,我林家的血海深仇,证据就在这里!
你没白流这血。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喉咙干涩如砂纸摩擦。
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我必须活着把这个东西带出去。
我重新审视脑中的三维地图,陈守义的巡逻路线清晰地显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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