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桥把车停在巷口,看了眼手表——凌晨两点十七分。雨水顺着车窗玻璃滑下,将窗外那盏昏黄的路灯折射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胃里还残留着今晚替王局挡下七杯白酒的灼烧感。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王局”。
“远桥啊,我那条领带是不是落在你车上了?就爱马仕那条,明天我要见重要领导,得系那条。”
陈远桥转身在后座翻找,果然发现那条价格足以抵他半月工资的领带。“找到了,王局。我明天一早给您送到办公室?”
“不用,现在送来吧,我明天直接戴了去开会。辛苦你了。”
电话挂断,没有询问,只有命令。陈远桥深吸一口气,发动引擎,驶向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高档小区。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深夜被召唤,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五年前,陈远桥以笔试面试双第一的成绩考入这个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单位时,从未想过自己职业生涯的日常会是如此。那时他以为公务员就是恪尽职守、服务人民,却不知在金字塔的某些角落,还潜藏着另一套运行规则。
周一早晨七点,陈远桥准时出现在王局家楼下。这不是上班时间,而是他接送王局儿子小宝上学的时间。
“陈叔叔,我爸说今天放学后你要带我去上新开的乐高课。”八岁的小宝钻进车里,把书包随手扔在后座上。
“是的,小宝。下课後我带你去吃必胜客,然后等你爸爸应酬结束。”陈远桥透过后视镜看着孩子,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送完孩子,陈远桥匆匆赶到单位,刚好八点半。他小跑着去给王局泡好普洱茶——水温必须控制在85度,这是王局多次强调的。
办公室的小赵正手忙脚乱地整理文件,看见陈远桥,压低声音说:“陈哥,王局让你把他EMBA的作业再修改一下,后天要交。”
陈远桥点点头。这是他第无数次为王局代笔论文了,从最初的忐忑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的心路历程连自己都不敢仔细回顾。
“远桥,进来一下。”王局办公室的门开着,声音洪亮而不容置疑。
陈远桥快步走进,轻轻带上门。
“两件事。”王局头也不抬地翻看文件,“第一,我岳母周三去医院复查,你陪她去;第二,今晚张厅长组的饭局,你跟我去,准备多喝几杯,听说那边来了几个能喝的。”
“好的,王局。”陈远桥应声道,心里却是一沉。上周体检,医生已经严肃警告他酒精性脂肪肝的趋势。
“还有,”王局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下周我夫人过生日,你帮我想个有新意的礼物,预算一万左右,发票你知道怎么处理。”
陈远桥点头退出,轻轻带上门。这就是他工作的日常——公私界限模糊,领导的私事永远是下属的公事。
办公室里,等级分明得像一个小型宫廷。
老李是这里的“三朝元老”,伺候过三任领导,如今已头发花白,却仍是个副主任科员。他有个绝活——能在领导发言时恰到好处地递上所需文件,能在领导烟盒将空时“恰好”买回对方最喜欢的香烟牌子。他对王局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语气变化都了如指掌。
小赵是新人,研究生毕业刚满一年,还带着些许书生意气。有一次在部门会议上,他竟然对王局提出的方案提出了不同意见,尽管他的建议确实更加合理高效。那次会议后,小赵被“雪藏”了两个月,重要工作一律不让他参与,直到他写了三千字的检讨书,并在一次聚餐上主动敬酒三杯“谢罪”,才逐渐恢复原有岗位。
最让人唏嘘的是张姐。她曾是这个部门的业务骨干,却因一次没有及时为王局“美化”数据,坚持上报真实情况,而被逐渐边缘化。如今她的工作内容只剩下端茶倒水、整理文件,成了一个高级保姆。
“远桥,来一下。”午休时分,老李神秘兮兮地把陈远桥拉到楼梯间。
“听说没,下周有巡视组来。”老李压低声音,“王局让我们抓紧‘整理’一下去年的数据,特别是那几个扶贫项目的成效,要突出一下。”
陈远桥心里一沉。他清楚那些数据的真相——几个扶贫项目实际上虎头蛇尾,资金使用也存在问题。
“这...要不要再斟酌一下?万一被发现数据有问题...”陈远桥犹豫道。
老李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远桥啊,你来了也五年了,怎么还不明白?在这里,让领导满意比什么都重要。真相?真相就是王局想要什么,什么就是真相。”
这一刻,陈远桥感到一阵反胃,不知是因为昨晚的酒精,还是因为老李这番话。
周三的部门会议,上演了一场令人作呕的谄媚大赛。
王局简单通报了一项常规工作后,老李率先发言:“在王局的英明领导下,我们部门这项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这充分证明了王局的高瞻远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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