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还在庭院里静静流淌,像一匹被揉碎的银绸,轻轻铺在青石板上,将石榴树的枝桠映成淡淡的剪影。钟震国夫妇怕耽误小小休息,又反复叮嘱了几句“明天交接手续别慌,仔细核对文件”“路上注意安全”,才提着空布包,踩着月光慢慢回了家。祁同伟帮钟小艾把客厅里散落的彩色气球、蛋糕包装盒一一收拾干净,又弯腰将小小白天收到的礼物分门别类归置妥当——李老送的恐龙抱枕,他轻轻放在小小卧室的床头,让绒绒的法兰绒布料贴着孩子的枕头,这样夜里她翻身时,一伸手就能摸到熟悉的柔软;陈沙新送的恐龙绘本,按开本大小码齐放进书架最下层,书脊朝外,印着彩色恐龙图案的封面一目了然,方便小小踮着脚就能抽出自己喜欢的一本;老同学带来的木质积木,则装进透明收纳箱,摆在地毯边,箱盖特意留了条缝,免得孩子着急玩时打不开,只能急得跺脚。
忙完这一切,两人终于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歇口气。钟小艾起身去厨房,端回两杯温着的蜂蜜水,玻璃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映着客厅的暖光,像缀了层碎钻。她把其中一杯递给祁同伟,指尖碰到他的手时,还带着刚洗过杯子的微凉:“明天你去汉东宾馆办交接,北京那边的住处我已经跟陈书记的秘书对接好了。小区离中纪委步行只要十分钟,环境特别安静,一楼带个小院子,跟咱们现在家里的院子差不多大。到时候咱们可以种点月季和薄荷,夏天薄荷能驱蚊,月季开得热闹;冬天就算花谢了,看着光秃秃的枝桠,也觉得心里踏实,像在汉东一样自在。”
祁同伟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漫到心口,连带着连日来因工作交接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他点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想起白天跟中央组织部电话沟通的工作安排,声音不自觉放得轻柔,怕吵到卧室里熟睡的小小:“嗯,我明天把汉东这边的文件、调研数据、群众反馈记录都交接清楚,后天就先去北京熟悉工作。中纪委那边希望我上任后,先牵头做基层纪检调研,重点盯农村和矿区的微**问题——你还记得汉东矿区那个‘群众监督信箱’吗?之前咱们试点了半年,收到了三十多件实名举报,查成了十一件,有解决拖欠工资的,有处理违规占地的,老百姓反响特别好,上次去矿区,还有老人拉着我的手说‘终于能放心说话了’。到了北京,我想把这个做法整理成案例,推广到其他地区,不过每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比如农村跟矿区的民情不同,投放信箱的位置、宣传方式都得调整,还得跟同事们多碰几次头,不能照搬硬套,不然再好的政策也落不了地……”
他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是之前在汉东做的矿区反腐调研报告,深灰色封皮上印着“内部资料”的烫金字样,边角因反复翻阅有些磨损。里面每一页都留着他密密麻麻的批注,红笔圈出的重点、蓝笔写的补充建议、黑笔标注的待跟进问题,密密麻麻挤在字里行间,连页边空白处都写满了思考。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段关于“监督信箱选址”的内容,跟钟小艾仔细解释:“你看这里,一开始我们把信箱放在矿区管委会门口,觉得方便老百姓找,结果半个月过去,一封举报信都没有。后来跟矿工聊天才知道,他们怕被管委会的人看见,就算有问题也不敢投。之后我们把信箱挪到菜市场、超市这些人多的地方,还加了个‘匿名投递口’,不用写名字也能反映问题,情况才好起来。推广的时候,这些细节都得跟地方讲清楚,不然地方干部照着做,却没效果,反而会觉得政策没用,浪费精力……”
话还没说完,卧室里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咚”声,像是小脚丫不小心碰到了床腿,接着是一阵细碎的窸窣声,像是孩子在摸索着下床。紧接着,一道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儿、又脆生生的声音,慢悠悠从卧室飘了出来,穿过门缝,清晰地落在两人耳里:“爸爸……笨!”
祁同伟和钟小艾都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同时停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刚才还睡得香甜的孩子,怎么突然醒了?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卧室门口。只见小小穿着一身白色的小熊睡衣,睡衣帽子上的两只圆耳朵耷拉着,一边高一边低,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贴在脑门上,像顶了个毛茸茸的小绒球。她正用小胖手揉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刚睡醒的小猫,从卧室门后慢慢走出来,身上还带着被窝里暖乎乎的、混着洗衣液清香的气息。
她晃着胖乎乎的身子,一步一步挪到祁同伟身边,小脚丫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接着,她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指着祁同伟手里摊开的调研报告,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更清晰,还带着点小委屈:“爸爸……笨!”
祁同伟哭笑不得,连忙合上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生怕折坏了里面的批注。他蹲下身,跟女儿平视,指尖轻轻捏了捏小小睡衣上的小熊爪子,无奈又温柔地问:“小小怎么说爸爸笨呀?爸爸在跟妈妈说工作呢,不是在玩哦,等说完了就陪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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