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何意青那番沉重的警示,如同在张丽涵原本只是迷雾笼罩的前路上,又竖起了一道无形却坚固的壁垒。她清晰地认识到,探寻车祸真相的路径已被暂时封锁,任何贸然的行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然而,这并未让她退缩,反而激发了她更强烈的求知欲——她需要了解这片她深陷其中的沼泽,究竟有着怎样复杂的地形和潜藏的危机。
机会再次降临在一个宁静的午后。何意青似乎也有意进一步点拨她,派人来请她过去品鉴新到的茶叶。张丽涵心领神会,妥善安排好傅天融后,便来到了奶奶那间总是萦绕着淡淡檀香和茶香的小厅。
这一次,何意青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慢条斯理地展示着茶道,洗杯、纳茶、冲泡、刮沫、淋罐、烫杯、洒茶……一系列动作优雅而从容,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安然。张丽涵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跟随奶奶的手势移动,心中却如绷紧的弓弦。
直到将一盏澄澈透亮、香气清远的茶汤推到张丽涵面前,何意青才抬起眼,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氤氲的茶雾,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丽涵,你嫁入傅家时日尚短,看到的,多是这宅子里的富贵和……眼前的纷扰。”何意青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种讲述历史的厚重感,“但傅家,并非生来便是如此。你爷爷傅佳龙,当年是靠着在码头上给人扛包,一分一厘攒下的起步资金。”
张丽涵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傅家发迹前的故事,与她想象中世代富贵的景象截然不同。
“那时候,真是苦啊。”何意青轻轻呷了一口茶,眼神里带着追忆往昔峥嵘岁月的复杂情愫,“他脑子活,肯吃苦,抓住机会做起了南北货的贸易,风里来雨里去,几次差点把命都搭上。我跟着他,住过漏雨的棚屋,吃过发霉的干粮,抱着你爸爸(指傅宇成),在摇摇晃晃的货船上担惊受怕。”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张丽涵却能从中感受到那段岁月的艰辛与不易。一个商业帝国的崛起,背后浸透着第一代创业者难以想象的汗水和风险。
“后来,生意慢慢做大了,成立了公司,就是傅氏集团的前身。”何意青继续道,“你爷爷魄力大,眼光也毒,赶上了好时候,集团迅速扩张,涉足地产、金融、科技……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说到这里,她话锋微微一顿,目光从遥远的过去收回,落在了张丽涵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可是啊,丽涵,这家业越大,盯着的人就越多,水……也就越浑。”
张丽涵的心提了起来,知道重点要来了。
“傅家,看似枝繁叶茂,但内里……并非铁板一块。”何意青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敲打在张丽涵的心上,“你爷爷是绝对的权威,这没错。但他年纪大了,下面的人,心思也就活络了。”
“宇成是天融的父亲,性格……像他爷爷,沉稳,但也有些固执,这些年主要守在集团固有的基业上。”何意青提到了张丽涵的公公,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而天融,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聪明、果决,很有他爷爷当年的风范,你爷爷也一直着力培养他,将不少新兴业务和核心项目交到他手上。”
这无疑确立了傅天融继承人的地位,也必然引来了无数的目光——羡慕的、嫉妒的、以及……怨恨的。
“但是,”何意青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警示的意味,“家族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天融的二叔,宇轩,一直负责海外业务,能力是有的,但野心也不小。他总觉得,你爷爷偏心,将最好的资源都给了天融。还有你三姑,玉玲,嫁出去的人了,却总想着为自己那一房多争取些利益,时常回来搅动风雨……这些,还只是明面上你能看到的。”
张丽涵听得手心微微出汗。她想起傅天豪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充满算计的眼神,他正是二叔傅宇轩的儿子。而三姑傅玉玲,她也曾在家庭聚会中见过几次,言辞犀利,句句不离利益分配。
“除了这些直系的,还有那些跟着傅家打江山多年的老臣、股东,盘根错节,各有山头。”何意青轻轻叹了口气,用杯盖拂了拂茶沫,动作优雅,语气却沉重,“有些人,是真心为集团好;但也有些人,只想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地盘。天融年轻,锐意改革,触动了不少人的奶酪……他出事前,正在推动几个大的重组和并购项目,反对的声音……不小。”
这番话,如同在张丽涵面前缓缓展开了一幅傅家权力结构的暗流图。表面上光鲜亮丽、和睦融融的豪门望族,内里却充斥着父子、兄弟、姑侄、元老与少壮派之间,因权力、利益、理念而产生的重重矛盾和汹涌暗流。
傅天融,作为被钦定的继承人,手握重权,锐意进取,无疑站在了这些暗流交汇的漩涡中心。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许多人利益的挑战。
那么,一场发生在偏僻路段、原因蹊跷的车祸,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动机,似乎就有了更多、也更可怕的指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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